昭明宫御书房这头, 皇帝正沉着脸批阅奏折,光坐在那儿都热得汗流浃背的,但也没让人在殿里放几个冰盆,他是个糙惯了的, 没感觉出来冰盆放与不放的区别, 索性就省了。
“陛下,露华宫那头说, 贵妃娘娘已经出发去崇德殿了, 您看”张德全垂头拱手, 有些局促不安地问着。
他想破头都想不明白, 贵妃娘娘明明生产得顺顺利利的, 怎么陛下这些天来变得愈发有威严了,连自己这个近身伺候的,都常常被震慑得有些站不住。
“贵妃已经出发了那朕换身衣衫就过去。”他起身走到内室里的浮雕屏风后,利索地自己换了身玄色的龙袍, 穿戴整齐、束好腰带后,就阔步往崇德殿走去。
在他后头,气喘吁吁小跑跟着的张德全,暗恨自己的腿生得不够长,天天都跟不上这位陛下的步子。
皇帝来到崇德殿时, 赵仙仙与皇后一左一右地坐在主位下首,几个品阶高的诰命夫人, 正围着站在赵仙仙身旁的乳母, 瞧着今日这场满月宴的主角大皇子李陆。
“陛下驾到”张德全赶紧高声通报, 殿里顷刻间鸦雀无声。
随后众人齐整划一地请安行礼,皇帝一个箭步就上前去,扶起了正福着身的赵仙仙。
她今日盛装打扮,就这么一站着,就如春日里最明艳动人的牡丹一般。皇帝热切地多看了两眼,不自觉地一阵心动,又忍不住笑出声,朕的仙仙真是哪哪儿都好,光看着就一阵身心熨帖。
“陛下”赵仙仙见他望着自己失神,不管底下正行着礼的大臣与外命妇们,本就涂了胭脂的双颊染得更红了,满脸窘迫地推了推他。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恢复了一贯威仪凛然的模样,朝着底下的人说了声免礼,淡淡地瞥了一眼抱在乳母手上的傻儿子,然后才走上了主位,气势外露地坐在龙椅上。
他墨黑的瞳孔顿时变得冷淡深沉,扫视一圈后,才知道原镇国大将军陈达也来了,正坐在兵部尚书的席位后面,小心翼翼地伸着脖子打量赵仙仙。
他自卸下官职后,皇帝本打算封他为异姓王的,再不济也该封个公爵侯爵什么的,但当时陈达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还只身跑去南边儿的山林里头,玩什么隐居。
如今想来,他估计后悔极了,甚至连进宫来参加自己外孙的满月宴,都得硬着头皮让兵部尚书带着,才能浑进来。
而坐在兵部尚书身旁的,是他的夫人韩氏,她这次倒是收敛了她那向来跋扈张扬的性子,垂着头颇为拘谨的样子,都桌上的点心都没碰过,生怕那赵贵妃还记恨着自己,偷偷让人在里头下了毒。
上回她带着一群外命妇进宫来打探消息,不小心开罪了赵贵妃,回到家中,又被从镇国大将军那儿知道了事实真相的丈夫,狠狠训斥了一顿。
之后的几个月里,她连门都不敢出,怕那赵贵妃在皇帝面前吹枕头风,然后自己一家的小命都不保了。
乳母手上抱着的大皇子李陆,正穿着喜庆的红肚兜,用软缎绣着福字的小被子包裹着,这一个月来彻底长开了,白白胖胖的,双眼圆溜溜,看起来十分机灵可爱。
过一会儿,他彻底睡得香甜了,张着小嘴呼气,口水都流淌下来。
赵仙仙一瞧就乐了,最近她总爱关注大皇子,怎么都想不到自己那从小就沉闷冷漠的陆儿,婴孩时竟然这般可爱,她想了想,还是让乳母把他抱到准备好的偏殿去,宴席上喧哗,吵醒了就不好了。
众人见这宴席的主角大皇子被抱走了,也就不再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崇德殿里又恢复了起初的热闹氛围,丝竹之音渐渐奏起,一时间众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
一个稍微年长的诰命夫人,领着自己的女儿,走到赵仙仙身前,先冲着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关怀却又掺了些类似愧疚的意味。
“贵妃娘娘好,臣妇是卫国公家的,这是小女,名叫王颖娴。”跟在她身后的女子,看着像是个刚及笄没多久的,相貌只堪堪算得上清秀,正巧与赵仙仙一样,穿着一身石榴红的齐胸襦裙,只不过她身段儿有些干瘪,让人感觉撑不起来。
赵仙仙放下手中正捻着的黑米团糕,抬眼一瞧,才想起来,原来是上回那个卫国公夫人,据皇后说,她是自己生母晋阳长公主的手帕交,她来做什么
“嗯,卫国公夫人好,请问有什么事”赵仙仙莞尔一笑道,眼眸泛起了一丝兴致。
卫国公夫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有几分忸怩作态,若不是拗不过自家丈夫与女儿,怎么也不会带着她到赵贵妃面前来讨人嫌的。
倒是她的女儿王颖娴,近距离看清了赵仙仙的容姿后,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又意味不明地奉承道“贵妃娘娘,臣女一直就听说您有着闭月羞花之姿,从前还以为是夸大了,这一见,才知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她还以为自己这话说得漂亮,能哄得赵仙仙这个婢女出身的贵妃心花怒放呢。
赵仙仙抿了抿唇,没接她的话,听了她这奉承不仅没高兴,甚至还颇为尴尬,这王小姐的话怎么让人感觉带着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