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彻底黑了,皇帝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身绛紫色的龙纹常服穿在身上, 那深邃的五官、斜飞入鬓的剑眉, 显得刚毅又威仪凛然。
“参见陛下。”赵深与赵父忙不迭地向他行礼, 听到一声不咸不淡的免礼才站起身来。
赵仙仙倒是没有行礼,只是笑盈盈上前去挽上他的手臂, 软声道:“陛下您来啦,咱们可以传膳了。”
随后就拉着他一起走过去饭厅, 赵深收敛情绪,垂首跟上前面的两人, 赵父则是依依不舍地多看了几眼在小摇床里熟睡的大皇子, 才跟着去了饭厅。
膳桌前, 四人围着花梨木大圆桌坐着,屏退了伺候的宫人,安静地用着晚膳, 都心照不宣, 闭口不提被关在大理寺牢房里的徐氏。
赵仙仙伸着筷子多夹了几回那碟松茸炖鸡, 松茸本就自带菌菇的清爽可口, 又浸入了鸡汁的浓郁鲜香,入口后唇齿留香,其味无穷, 她很是喜欢。
皇帝自个儿对吃的不太上心, 平日里用膳就总留意观察她爱吃什么, 见她多夹了几筷子, 于是就直接把整碟菜端到了她面前,好方便她夹。
她双颊霎时间染上了薄红,有些愠恼地瞪了皇帝一眼,气他怎么在自己的阿爹哥哥面前也不知道收敛一些
皇帝被她瞪了后,摸了摸鼻子,喉咙有些发痒,心想着自己的仙仙瞪人时的模样,也怪招人的。
赵父见着两人眉目传情,这看起来凶横暴戾的大个子皇帝,被自己闺女吃的死死的,心里也欣慰了不少。
他从前就总担心着自己这单纯又娇气的小闺女,一个人在宫里头,恐怕是天天受着皇帝与宫里人的欺负,说不定连个小宫女都能害她一把,她却只能可怜巴巴地偷掉泪珠子。
上回处理徐氏之事,他也没仔细关注过,如今亲眼见着他们两人的相处,也松了口气,压在心头的大石总算是搬开了。
而他身旁的赵深,则是一直在走神,举着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不紧不慢地吃着,也不夹菜,偶尔抬眼用奇怪的眼神,偷瞧一眼赵仙仙,然后就一直沉默着不出声。
用过晚膳后,正巧大皇子也睡醒了,赵仙仙把他抱起来,一起出去庭院里的石桌上坐着赏中秋月。
清朗的夜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飘着层层云雾,光晕在月儿的四周淡淡的点上一圈,增添了几分柔态。
赵仙仙抬头,觉得这月亮还真的像极了个月饼,一时间她又想起了前世沈岚做的月饼,那豆沙馅儿吃多了有些甜腻,她更喜欢咸蛋黄莲蓉的。
但也只能想想,如今她们这儿的月饼,只不过是糯米加白糖做的白色圆形饼糕,吃了一口就觉得没滋没味的,不想再吃第二口。
赵父做着各种滑稽夸张的表情,吹鼻子瞪眼的,想逗笑赵仙仙怀里斜抱着的大皇子。
才三个多月大的小李陆也很给面子,不停地张嘴咯咯笑着,露出还没冒牙的牙床来。
离她们不远处,皇帝与赵深面对面站着,气氛也是截然不同,一时间陷入僵局。
皇帝轻抿的唇角,带着一丝凛冽,打量着他的眼神里藏着深寒与狠戾,方才刚过来他就注意到赵深的不对劲了。
略微一想,他那看仙仙的眼神,分明就同当年求而不得的自己一样。
前世赵深死的早,今生仙仙重生后救回他一命,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曾经的兄弟战友,会是个肖想自己妹子的龌龊畜生。
呵,倒是像极了他生母徐氏的性子,喜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
思及此,皇帝心中的恼意更甚,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但到底顾忌着赵仙仙,不愿拿这些腌脏事吓着她。
“如今贺仲钦回京述职,朕打算让他顶了你的位置,封后大典 过后,你便替了他,上肃州前线罢。”皇帝语气冷冷的,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赵深顿时呼吸一滞,僵硬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几度欲言又止。
最后只生硬地应了一句:“微臣遵旨。”
他暗自想着,皇帝如今虽独宠仙仙,可说到底,他首先是个天下之主,怎么可能真的一直空置后宫说不准封后大典过后,他就会松口同意选秀纳妃了。
只有自己才能做到一辈子守着仙仙一人,不介意她给别人生过孩子,只有自己
既然他发现了,还派自己离京,不就是因为怕自己会抢走了仙仙
上前线就上前线,等日后这李大山伤了仙仙的心,自己定还会有机会夺回她。
。
转眼就来到了九月中下旬,距离帝后大婚与封后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这吉日定的正好在秋末,到时便是穿着繁重华丽的婚服,也不必担心会热得汗流浃背。
大婚前夕,按着习俗两人是不宜见面的,陈达那边甚至多次递了话,要求让赵仙仙在镇国大将军府出嫁。
可别说赵仙仙不愿意,便是皇帝也不放心让她待在大将军府里头,若说去赵府吧,他又忌惮着那尚未离京的赵深,于是最后还是定下直接在露华宫里待嫁。
其实赵仙仙打从心底里觉着,两人连孩子都生了,早就是老夫老妻了,根本没必要折腾些有的没的。
在她看来,连大婚都是多余的,索性只办个封后大典,自己接过凤印与封后诏书便好了。
只不过向来顺着她意的皇帝怎么也不肯,还满脸幽怨地说,他自小就想着要娶赵仙仙为妻,前世一直未了的心愿,今生必定要实现才是。
天色尚早,周遭都是一片漆黑,流云与清云就把赵仙仙唤醒了,伺候着她穿上那套司制局精心准备多时的凤袍婚服与霞帔。
正红色的圆领婚服,外搭着明黄色的大袖凤袍,都是按着超出前朝定下的皇后规格所制。
奢华繁丽,层层叠叠的,表面镶了不少红宝石与蓝宝石,锦缎里的金丝线与银丝线交错融合,织出无数凤凰与龙的暗纹。
宝蓝色的霞帔,形状宛如一条长长的挂带,宽三寸二分,长五尺七寸,绕过脖颈,披挂在胸前,补子上绣着金黄色的龙纹,下端垂有一块大大的赤金圆坠子。
皇帝特意让人在众多有品阶的诰命夫人中,寻了个上有父母、下有儿女,夫妻恩爱,兄弟姐妹和睦相处的全福太太,给赵仙仙当梳妆的喜娘。
全福太太站在梳妆台前,对着赵仙仙那靡颜腻理的容貌有些无从下手,只好有模有样地给她扑了厚厚一层脂粉,扑完后才发现,这脂粉还不如人家原本的肤色白皙,便有些讪讪的。
顿了一下,见赵仙仙面向着镜子,却没什么反应,才暗自松了口气,继续给她描眉画眼的。
赵仙仙倒不是默许她继续折腾自己的容貌,而是实在困得睡眼惺忪,半眯着眼打瞌睡,压根儿没发觉这妆容有什么不妥。
而一旁的候着的流云、清云也没经验,以为成婚就是要涂这样滞板生硬的妆,只能在心里默默惋惜着,自家娘娘那倾城容貌,生生被掩住了。
又因着还要戴沉甸甸的凤冠,云鬓只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大圆髻,以便把凤冠牢牢固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