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不知不觉中,元宵节来了, 这一天, 岑溪带她回了林家祭祖。
林家有祠堂, 一方面来说也是底蕴的表现,岑家就没有祠堂,岑筠连可能连爷爷的大名都说不清楚,更别提祖爷爷。
林家的祠堂足有四五百平, 往上十几代的牌位都放在这里。
岑念跟着他们挨个拜祭,膝盖都跪疼了,她和岑溪因为不是本家人,跪的时间还不算最长,林赞他们一跪就是三四小时。
趁无人注意的时候, 岑念问岑溪“林成周后来找到了吗”
岑溪摇了摇头“只在燕郊那座山下立了衣冠冢。”
好不容易, 林赞他们歇下来了,岑溪拍了拍她的手“我去一下。”
岑念点头。
岑溪走到林赞面前“舅舅,有时间吗”
林赞看了眼身旁的妻儿,妻子体贴地拉着儿子站了起来“你们聊。”
岑溪道谢后,在林赞身边坐下。
他把一个牛皮纸口袋推给他。
“这是”林赞疑惑地看着他。
“我母亲不得不死的原因。”
林赞打开口袋, 从里拿出三本检验报告,他翻了几页, 检验报告开始在他手中颤抖,他越往后翻速度越快, 呼吸也越急促粗重。
终于, 他把手中的检验报告往桌上一摔, 眼中全是破裂的血丝“我要让岳家血债血还”
眼见林赞就要冲起来去和岳家人拼命了,岑溪拉住了他。
“舅舅,你现在冲去岳家只会打草惊蛇,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我会让母亲在天之灵安息的。”
林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束手无策地摔回八仙椅。
岑溪说“母亲出事前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危险,我相信她一定准备了后手,这个后手就是我们铲除岳家的最大希望。舅舅,请你仔细想一想,母亲出事前有没有留下值得注意的信息”
林赞冥思苦想半天,颓废地摇了摇头“我现在想不出来之后我要是想起了什么,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赞看向岑溪“你是代表你个人和岳家决裂,还是带着岑氏一起和岳家决裂”
岑溪避而不答“岑筠连手中的权利,我想要随时都可以收回。”
他的意思是,自己已经是岑氏的实际控制人,可是依然没有回答林赞他的打算。
林赞也是纵横商场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儿子反制老子这么彻底的,再怎么说,小辈的经验和人脉也比不上老人,更何况,岑筠连也不是个庸才。
“你父亲要是威胁和你断绝关系呢”林赞问。
岑溪沉默半晌“他不是我父亲。”
他的自白在林赞看来,只是一句很普通的怨言,林赞把手放到他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他的确不配为人父亲。岑溪,我林家永远为你留一扇门,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林新昶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回来,就是林家下一任的家主。”
岑溪和林赞聊了很久才回来,他回来后,直接把手递给岑念“走吧,我带你去我以前住的地方看看。”
岑念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岑念被他带回林家老宅,这里虽然久未住人,但依然最大限度保留着搬家前的样子。
他走在前面,上了老宅的二楼,在一间胡桃色的木门前停下脚步。
“这就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他推开门,先走了进去“我小的时候,父母经常吵架,都是我妈妈和岑筠连吵,岑筠连要是哄不好,她就会带着我回林家来住我记得,以前一个月有半个月都是在林家过。”
岑念想象过门后是什么,但是再给她多少时间,也想象不出背后是个小型游乐园。
屋子里到处都是玩具和假山,她走进门,还要时不时地拂开垂在面前抱着塑料藤蔓的棉猴玩偶,还有小心避过一条穿过藤蔓和假山,环绕整个房间的铁轨。
岑溪就像一个热情待客的国王,主动为她介绍一个个玩具的由来和使用方法。
“你来这里躺下。”岑溪忽然拍了拍浅蓝色的儿童床。
老宅每天都有专人清扫,床上也是干干净净的,岑念依言躺了上去。
岑溪从抽屉里找出一辆红色的小火车,放上环绕整个房间的轨道。
小火车缓缓向前驶去。
岑溪也躺上了床,和她一起躺着观看天空列车缓缓穿过假山和隧洞,遇上红绿灯时,车顶的汽笛还会发出“嘀嘀”的声响。
儿童床窄,两人避无可避地要紧贴在一起,岑溪为了避免岑念掉下床,还伸手勾过她的脖子,让她枕在他的手臂上。
岑念心里敲着小鼓,脸上却故作高冷。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岑溪说“念念,你的心脏都要跳出胸口了。”
岑念恼羞成怒地瞪了他一眼,他笑得更开心了。
“念念,这个小火车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是我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他将目光放到头顶穿梭的小火车上
“她对岑筠连不好,但她对我很好,对我而言,她是一个好妈妈。岑筠连对我不好,但他对我妈妈很好他真的很爱她,只是他更爱自己。一个人,把自己放到第一,好像也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越是换位思考,我就越报找不到人怨,渐渐地,我就觉得,是我的错谁都有苦衷,我没有是我奢求太多。”
岑念主动握住他的手,把头靠在他的胸口。
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隔着一层血肉,闷声传来,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你同情我吗”他握紧了她的手“也许是上天也在同情我,所以把你送到了我的面前念念,你是世间能给我的最好礼物。”
红色的小火车缓慢而无休无止地在山间穿梭着,四周都是微缩的山景,窗外的微风吹拂进来,风铃动,铃声起,假山上的塑料叶片簌簌作响,无人出声破坏这一刻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开门声,岑溪起床,伸手把岑念也拉了起来。
“出去看看吧,我让舅舅回家拿了二楼主卧的钥匙。”
两人出门一看,果然是林赞来了,他神情疲惫,眼中还有丝丝血丝。
“舅舅。”岑溪说。
林赞朝他点了点头,掏出钥匙打开了儿童房隔壁的房间。
“你妈的房间我一直没动过,只是一个月一次让人来清扫一下面上的灰。”林赞带头进入房间。
“她去世后,其他人来过吗”岑念问。
林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告诉她吧。”岑溪说“这次能拿到药检结果,都是念念的功劳。”
林赞想了一会“岳秋洋带着岳尊来过一次,不过我全程陪同。”
“岳秋洋做了什么”岑念问。
“他没做什么,就是四处看了看,说是要怀念”
岑念打断他“像是在找东西吗”
林赞愣了愣,再回忆那天的情景就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好像是在找什么”
“他走的时候有带走什么吗”
“没有。”林赞摇头,露出一抹怀疑神色“他能带走什么”
岑念问了另一个问题“还有人在她去世后来过这里吗”
“没有人了。”林赞黯然伤神“都怕触景伤情。”
岑溪忽然抱着一个小木箱回到两人身边“舅舅,有人动过这个箱子吗”
“没有啊,怎么了”林赞神色狐疑。
“有本书不见了。”岑溪说。
他打开木箱子,里面放着七本薄薄的笔记本。
“我能看吗”岑念问。
岑溪点头后,她拿出一本翻阅,发现里面是林茵手写的童话故事,一篇接一篇,每本都有四五个故事。
“我妈妈大学学的文学,婚后做起全职主妇,但偶尔会给儿童杂志投稿,这是她的兴趣。”岑溪解释道“我们住在这里的时候,她每晚会给我念一个晚安故事。”
“你知道消失的那一本是什么故事吗”岑念问。
“她没有写完就去世了。”岑溪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那是一个类似于绿野仙踪的童话故事,少女在不可思议的冒险故事中重获新生。”
岑溪看向林赞“你确定没有人再进来过吗”
林赞神色犹豫,似乎自己也有些拿不准,最后他还是摆头说道“过太久了,我也记不大清了,但我记忆中应该没有人再进来过。”
岑溪见问不出什么了,说“舅舅要是想到其他线索再告诉我吧。”
林赞点头。
“今天晚上就在家里吃吧,元宵佳节,你舅母做的元宵味道很不错。”
“你们吃吧,我和念念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你们要回家吃”林赞问。
“是啊。”岑溪笑道“回家吃。”
岑念以为这个“家”指的是岑家,没想到,岑溪把她带去了一个她从没去过的地方。
眼前的别墅只有三层,但是面积却和岑家四层的小楼不相上下,位置也在东城区最好的地段上,周围有山又有湖,千金难求,而且装修设计一看就用了心,比起岑家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别墅不知好了多少。
岑溪在门口的电子门上按了几下,让开位置让岑念上前“按你的指纹。”
岑念不明所以,在电子屏上按了一下。
电子屏出现“记录成功”四个字,紧接着又跳出一行“欢迎女主人回家。”
身后的铁栅门向两边缓缓开启,岑溪拉着红了脸颊的岑念往里走去。
岑念跟在他身后,少女的羞怯过去后,她马上意识到最重要的问题“你要搬出岑家”
不然买房子做什么如果只是投资,不可能专门带她来看。
带她来,是让她来认路的。
岑溪果然答了一个“是”。
“为什么”岑念几步追上去,难以置信地挡在他面前“你为什么要搬出去”
她不假思索地说“你搬出去,我也要搬出去”
“念念,只有搬出岑家,我才能不做你的哥哥。”岑溪看着她“你信我吗”
岑念难道还能说不信吗她倔强地闭上嘴。
“不论我住哪里,我的心里也只有你。”他拂过她耳边的碎发,把黑发别到她的耳后,轻声说“公主要留在城堡,等王子披荆斩棘来救你。”
“公主”她被这肉麻的话逗笑了。
“是啊。”岑溪牵起她的手,在手背印上轻轻一吻“美丽的公主,你愿意给我这个当王子的机会吗”
“不给。”岑念轻轻推了他一把,抬脚往前走去。
下一秒她就因为身后的拉力跌回岑溪的胸口。
“不给也晚了。”
岑溪牵着她,为她介绍别墅里的各个区域。
“这是后院,什么也没种,留着给你骑自行车和玩滑板的,你要改成花园也可以,想种什么就告诉我。”
“这是书房,我们两个人的。三面墙可以放几万本书,想要什么孤本我去给你找。”
“这是你的房间,哪里不满意就提出来,我让设计师修改,不喜欢这间就再挑,这栋房子里的房间都随你挑选。”
岑念渐渐听出来了,虽说是岑溪的新家,可他是打着两个人住的主意买的。
虽说她现在还住在岑家,但她早晚要搬进这栋房子。
岑念故意说“都不喜欢呢”
岑溪笑了“那就换个房子。”
晚上,岑念在新家里和岑溪一起吃了元宵。
一个个小巧的手工元宵沉在碗底,她随意挑了一个吃进嘴里,咬破后流出一股甜甜蜜蜜的芝麻馅。
岑溪就坐在对面,神色安宁,时不时抬头和她说笑。
这一刻的时光安静美好,让岑念不由自主希望今晚能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就这么慢成永远。
吃完元宵后,岑溪带她去院子里放河灯,虽说是节日传统,但岑念没想到在城里还有放河灯的一天,更没想到家里也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