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乔音明晚上的计划,秦息接着道:“据乔音说,明天晚上,向厦文会带她去一个秘密地方,她会尽量提前发消息给你,你注意跟好他们,最好从下午就开始守着,再多带几个人去。”
“保证完成任务!”小林高声应道,随后想起什么,他又暗戳戳凑近问:“队长,那你明晚不去,你能放心啊?”
秦息看了眼小林后面出现的人,轻点了点头,小林顺着秦息的视线回头望去,瞧着来人不大好看的脸色,他笑着喊了声“曼霜姐”。
萧曼霜穿着一身白大褂,本是冷若冰霜的面上,在秦息抬头望来的时候,她嘴角终于有了些笑容,她同小林温声道:“你先去忙吧,我跟秦队汇报些工作。”
小林抬腿就打算逃离现场,秦息翻看着文件,淡淡出声道:“没事,小林也不是外人,一起听下,也有利于他了解案件信息。”
萧曼霜似乎是有些生气了,她上前急道:“万一是涉及到个人的信息呢?”
秦息翻页的动作顿了顿,声音比方才更冷淡了几分,“工作时间只谈工作。”
小林默默往墙角退去,这警队里的人,谁不知道女法医萧曼霜对秦息的心思。
一开始时,大家伙还会帮着起哄,试着撮合两人,奈何妾有意郎无情,后来就再也没人敢打趣了,当然也不会掺和,只等着萧曼霜放弃,或者秦息被感动。
“秦队,”萧曼霜努力平缓着心绪,询问道:“我今天来,就只想问问,这个新来的女警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明知道她身为现场唯一目击者,是除了唐露雪和凶手以外,最有可能破坏现场痕迹的人,何况她自己也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她完全有这个能力做到。”
“但她没有作案动机。”
秦息身子微微前倾,下意识护着乔音道:“换做我们任何一个了解警方侦查手段的人,试问有谁会在自己动手杀人后,还站在原地不动,等着警察来,为自己徒增麻烦?”
萧曼霜被问得哑口无言,好久后,她仍是不甘,逮着一处是一处道:“你才认识她多久,你凭什么就这么相信她,况且在她莫名其妙搬到盛安湾,又莫名其妙碰上凶手,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她动机不纯。”
来上班的这一天里,一路上,她听到的最多传闻,就是队里来了个如何漂亮,又如何有背景的空降女警员,还说这个乔音,就是专门为了追秦息才专门跑来警队的。
想着,萧曼霜接着追问:“秦队,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让她一个还没经验的新人,去担当这么重的一个任务,而且这次的事,也不一定完全要派人去一中假扮学生。”
小林已经彻底把自己当隐形人了,事实上,萧曼霜问的这些问题,他起初也有疑惑过。
虽然死者都是一中学生,凶手在一中的可能性最大,可偌大个校园,如何就能从这么多人里准确找出凶手。
而且他隐隐记得,队长在跟副队严叔讨论时,是在乔音入职之前,为什么队长早不选人,晚不选人,偏偏是在乔音入职第一天挑选。
好在乔音一次又一次传来有效信息,加上他对秦息的无理由崇拜,这才渐渐打消了他的顾虑。
“还有……”萧曼霜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秦息垂眸继续翻看着文件,点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先去忙吧,别耽误正事了。”
萧曼霜愤愤不满瞪了他一眼,不甘转身离开了,小林扛着压力,慢慢走上前,小声道:“队长,那要没啥事,我也先走啦?”
说完,不待秦息回答,小林便心惊肉跳地溜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萧曼霜说的话太过分,虽然萧曼霜没看出来,但他已经感觉得出秦息在生气了。
跟着秦息处理过这么多大大小小的案子,他最是清楚,秦息虽然平时看着面冷,却很少这样直接下人的面子。
等小林走远,秦息慢慢合上文件资料,走到窗边。
那一望无垠,永远看似平静下的辽阔黑夜,无人知晓在它底下,究竟掩藏着多少怪诞耸人的真相。
因为萧曼霜的一番话,秦息始终得不到解释的疑虑,似乎瞬间变得豁然开朗。
从盛安湾小区发生了两起命案,到乔音无意搬进盛安湾,巧遇凶手行凶现场,她侥幸保存性命后,却又被受害者污蔑是凶手。
她先是我行我素,以洗脱自己嫌疑为由,不计回报帮助警方做事,在引起他最大的怀疑后,她又及时亮出自己的警察身份,以示清白。
入职第一天,她看似懒散随性,肆意妄为,却又不顾自己安危,主动请缨,毫无怨言进了一中。
一边打听死者生前生活,一边将自己彻底暴露在凶手眼皮子底下。
这一桩桩,一件件,看似莽撞冲动,却又控制得十分巧妙。
秦息已经不得不开始怀疑,在他审讯她的当晚,就连她异于常人的冷静,再到最后恰如其分的紧张,都是她的刻意为之。
他慢慢关上窗户,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早该肯定的,一个不声不响消失了八年的人,如今再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又怎么可能仅仅只是一个巧合能够解释。
受害者在警察下车跑来的那一刻,兴许是失血过多,受害者很及时地晕了过去。
原本的作案凶手,也早已逃之夭夭。
想来是凶手准备充分,现场检查出的凶器上,只验出了她和受害者的指纹。并且法医断定,受害者后背中的一刀,是以垂直角度划伤的。即便受害者反手持刀,自己伤自己,也很难做到。
除此之外,受害者脸上还被划伤了一道。受害者年纪不大,脸上妆容倒很是有些浓重,可见是个十分爱美的女生。
以上这些,几乎排除了受害者通过自伤,来污蔑乔音的可能。
于是等警方赶到,现场只有慌张扔刀的乔音和重伤昏迷的受害者。乔音一时百口莫辩。
如今再回想起来,她还是后背发冷,头冒冷汗。
她这样近的与死亡擦肩而过。
愣神间,她又想起,以前她母上大人总是说她胆子太大,好奇心太重,说是按她这性子,迟早得出事。
现在想想,或许也不无道理。命这东西,太宝贵,也太容易失去了。
她慢慢端起她面前的水杯,连连灌了几口,这才冷静些许。
秦息看了她一眼,沉声打断:“行了,今天就先问到这,”他合上技术室送来的现场勘察报告,拿起外套,起身同她道:“走,我先送你回家。”
乔音面露茫然,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她脱口而出道:“你要送我回家?”
莫不是警察这层身份还能左右他本人的思想,她想不通。
“嗯,顺路。”
乔音虽然还是疑惑,但想了想,她很快起身,朝他没心没肺调侃道:“那行,那就麻烦警察叔叔好人做到底了。”
秦息脸色顿时黑了几分,小林见状,赶紧提声回道:“为人民服务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尤其是队长同志,”小林贼兮兮瞄了秦息一眼,麻溜道:“更应该以身作则!”
“将无辜被冤枉的女单身同志平安护送到家!”
乔音笑眯眯点点头,暗暗对小林竖了个大拇指,秦息余光瞥见两人的互动,有些无奈地笑了声,他回过头,沉下声道:“还走不走了?”
“走走走!”乔音朝小林挥挥手,“警察同志,今天太谢谢你了,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面,我们再好好聊啊!”
说完,她赶紧提步追上秦息。
被小林这一搅和,原来缠绕在乔音心头的不安也散了许多。虽然秦息没直说,但她琢磨着,既然连他都肯放她出来了,那肯定说明技术部拿来的报告里,有证明她不是凶手的证据,亦或者说,警方又在现场发现了关于凶手的其他信息。
尽管如此,她的嫌疑还是没有被完全排除。万一是多人作案呢。警方再如何相信她,也得凭证据说话。
更别提受害者昏迷前的最后一个举动,究竟是出于什么动机。
可惜种种疑问,都只能等受害者醒来才能解释清楚。
想通这些,乔音脚步轻快起来,她稍稍落后秦息一步,跟在他后面,光明正大地打量着他。
男人白衣黑裤,身材挺拔。
多年未见,他脸部线条越发硬朗起来,眉宇之间也总是凝着一股挥散不去的冷意,可由于他五官精致,倒是将这份肃意压下些许,让他多了几分清隽俊雅,平易近人了些。
路上有不少的警员跟他打招呼,乔音跟在他后面,也是时走时停。
她一面接受其他人的暗暗打量,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秦息跟别人的对话。
她一直都知道他声音好听,是属于低沉中又带点微微沙哑的那种,让人有一种,无论他说什么,都对你格外深情的错觉。
可惜他话太少了,对她的话更少。
可哪怕这样,她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瞎琢磨着,如果没有当初那些事儿,他会不会真有一天被她感动……
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
乔音长叹一声,果然是时间太晚,她又犯糊涂了。他根本都认不出,也记不得她是谁,想那么多干嘛。
倒是秦息听她在后面唉声叹气,难得话多地问了一句,“叹什么气?”
乔音恹恹撩起眼皮,兴致不高道:“也没什么,就是耽误我睡美容觉了。”
说完,不待他回答,她提步往外走去,秦息哑然失笑。
听到嘈音,他朝大楼外的门口望去,那里站着数十个人,其中有两人哭着喊着道:“警察同志,您可一定要帮帮我女儿啊,我女儿她不能就这样被人砍得不明不白!”
“就是,她还这么年轻,现在却被人害得只能在医院躺着,这让我跟孩子她妈怎么付得起这天价医药费啊!”
“警察同志,我真的求求你们了,你们一定要让伤了我女儿的那个凶手赔医药费,让我女儿好生生地把身体养好,这女孩子家家,可千万不能毁容了!”
乔音自然也听到了,她停下步子,跟秦息对视了一眼,两人似乎都明白了受害者父母大晚上堵在门口的原因。
秦息当机立断,拖过她手,“走,我带你从另一条路出去。”
乔音点点头,跟着他绕了个方向,一直到两人上了车,车身渐渐驶远市局大楼时,她都还能听到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仿佛这对父母把毕生的力气都用到了女儿身上,只为女儿讨一笔医药费。
乔音有些疲倦地往后靠去,不知是嘲讽更多还是同情更多地开口:“这女儿还在医院抢救,父母却跑来这里闹事。”
这样看来,倒也不奇怪,那受害者为何在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也要拼尽全力,往她手里塞刀子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坑她。
秦息听着,偏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想宽慰她的话,谁知乔音叹了叹气后,大咧咧朝他摆手:“哎,算了算了,我也懒得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这世上可怜的人这么多,哪能个个都去同情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