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乃忠孝仁义之家, 身为顾家长子嫡孙的顾旭,从小受的教育便是要效忠朝廷,声张正义。在他眼中, 杀人偿命, 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可那一世, 她走后,那漫长的岁月里, 他也想了很多。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她会死,
为何她临死前的那段日子会对自己说那些话,也明白了为何自己的女儿在她母亲死后始终与自己不亲。
因为在他们眼中,他是个冷血无情之人。
律法之外,还有人情可讲。可他呢?自以为铁面无私, 自以为坚守住了道德、匡扶了正义, 可凡事有因才有果,而他早被人蒙蔽了双眼, 忽略了那个因,
只执着于那个结果了。
他从始至终为人利用,是他无能, 对此,他也不想再在她面前辩解什么。他与唐统等人的恩怨,也自会清算清楚。
而此刻, 他只想告诉她一件事情。
“我后悔了。”他说, “若能回到过去, 我定不会叫你失望。”
他苦笑:“现在再来说这些,已经晚了。可我还是想告诉你,当初选择放弃继续出力救你的母兄,坚守自己所谓的原则……是我做过的最错的事情。”他哽咽,只觉得喉头辣疼。
叶榕却沉默,始终也没什么反应。
但也没有继续往前走,没有离开。
顾旭朝她轻轻迈了一步,又靠近了她些,道:“从你走后,我用自己的后半生去反思。我看到不论弟妹们犯了何错,或者他们的家人犯了何错,几个弟弟始终护着她们,做她们最坚强的后盾……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来。”
“我恨自己,为什么我不能早点明白过来。效忠朝廷,报效君王……”他自嘲笑起来,“这一些,我做的比谁都好。可轮到保护自己妻子的时候,我却又比谁都冷静……可笑我当时还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再次忆起辛酸往事,顾旭始终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彻底崩溃,也彻底失态了。
捂着嘴巴,慢悠悠蹲下,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泣不成声。
叶榕此刻心里也不好过,望着眼前的男人,见他痛苦、憔悴、疲惫不堪……忽然的,心里的那些恨啊怨啊,全都没有了。
往事皆如云烟,何必再挂念?人该往前看。
于是叶榕倒也开解他道:“你能来找我跟我说这样的一番话,我也就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顾旭,从前我怨过你恨过你,我曾发誓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原谅你。可现在,我却也不那么想了。”
“总之,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如今这事,你的确不必管。我的母亲,我自己会守护。”
说完这句,叶榕再没逗留半刻,直接上了马车去。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越走越远。渐渐的,就完全消失在了顾旭眼中。
这些日子,表面上不只叶榕在忙、在四处求人,魏昭自然也是。宫里演了一场,叶榕搞得浑身十分狼狈。回去后,就让桂圆吩咐下去备下浴汤来。
沐浴更衣毕,魏昭也回来了。
夫妻二人对望了一眼,继而十分默契的一同朝内室去。一进了内室来,叶榕就忙问:“你那边怎么样?”
魏昭冲妻子颔首:“放心,一切都妥当。”
叶榕信他,听得他这样说后,她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气。
叶榕向他坦诚说:“说实话,我还是挺怕的。我经历过一回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却无能为力,那种痛苦,我至今都记忆犹新。所以,当再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心里没来由的害怕。”
她刚刚洗过澡,长发披在肩背后,许是热的,一张芙蓉面透着粉,身上还有淡淡皂角的香。魏昭抬眸看向她,没说话,只是挪了下身子,直接搂人进怀。
“害怕是人之常情。”他亲吻她散发着芳香的发丝,温柔道,“天这么热,你还要到处跑。这些日子,实在委屈了你。”
叶榕却笑着摇头:“不委屈,我很开心。”
“再说,我母亲兄长入了狱,我若是安安分分在家呆着,才像话吧?累也就这几天的事,等过去了,一切就都好了。”
魏昭十分的心疼她,总觉得,娶她娶得早了些,若是等他事成之后再迎娶她过门,或许她就不会跟着自己吃这些苦。但又想,待得自己事成,也不知猴年马月,到那时候,怕她早跑了。
“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