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了佣人早起做的沙拉, 青菜间点缀淡水鱼和鸡胸肉, 蛋白质味道一成不变。从受伤起吃到几个月后的今天,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味道, 放下叉子,
看向窗外。
季培风见过无数次洛杉矶的凌晨,这一天和往常不大一样。
雨氤氲和海连成一片,海岸线蜿蜒像淡蓝色晕染的墨水线条, 呼入鼻息的都是湿气。
桌上座机开着免提,说话的,是大洋另一端他的孪生弟弟。
“现在弹跳能用力了吗?”
“差不多。”
“你得好好做复健,记得周三见医生, 药也要按时吃……”
“知道了。”
到最后, 话筒另一端的人顿了顿, 然后道, “你让我留意的事情, 我打听了,她已经交往了新男朋友,你也赶紧好起来,
就跟从前一样,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图南片刻才反应过来,季培风在问那个人新的恋爱对象,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时段, 上海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光线昏暗的卡座角落,
夏图南面上一贯的浅笑和痞气渐渐淡下来。嗓音发硬,“你有点出息,就是普通人,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话是这么说,可分手之后的男女,恐怕没有对自己继任不好奇的。
想也知道那只是弟弟的谎言,宁佳书肯定不会喜欢一无是处的男人。
几个小时前他便已经看到了宁佳书的私信,直到此刻才在对话框里一字一字按下回复:“已经痊愈了,佳书,谢谢你的关心。”
宁佳书收到消息,松了一大口气,她就觉得应该与她无关的。有心想要问问季培风上次宁母提到来找她的人,又觉得万一弄错了多唐突,想了想,干脆作罢了。
宁佳书现在的状态,有点儿像回到了刚刚学飞时候,做什么都觉得兴奋。类似普通人刚刚拿到汽车驾照,整天想摸方向盘的那种心情。
航班返程,由晋机长和她负责起飞。
无论多少次,飞机在跑道上高速行驶,越跑越快,仰冲撞破云层的一刹那的震撼,还是叫人无法言喻,那是独属于飞行员的视角,每一次成功完美的起飞,都给她带来巨大的成就感。
初生的第一缕太阳霞光万丈,给天际镀上金芒,云朵铺了满地,飞机穿行在大片大片柔软洁白的棉絮里,美得如梦似幻。
这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办公室,也是她工作的地方。
飞机在上海落地第二天,宁佳书还睡得模模糊糊,便听见门铃声大响,像这种刚刚飞完长途用来倒时差的休息日,她平时是根本醒不过来的,今天却响第一声立刻就从床上弹起来了。
裹着睡衣,胡乱用手指把头发理顺便奔去开门,她怕门铃再响一会儿会把何西吵醒。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霍钦。
他已经把制服换下来了,穿着清爽的白衬衫,头发上水汽刚干,还给她带了早餐。
宁佳书抬起食指在嘴巴上嘘一下,示意他何西在家。
毕竟是未婚女性的居所,见他犹豫,她解释,“没关系,她经常一觉睡到中午的。”
侧身放霍钦进来,宁佳书小声问,“怎么这么早,你几点钟落地的?”
“十二点到家。”
“你起床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现在就不用等我了。”她嗔怪。
“让你多睡会儿,我没关系。”
霍钦的脸上并不见倦色,人和人的自制力就是不一样。
宁佳书昨晚十点钟就上床睡觉,今天却还要十二点才到家的男人来叫她。
心窝暖,像是冬天的早上吃了个刚出炉的蜂蜜面包。
宁佳书花最快的时间完成洗漱,回房间吹好头发化妆,换好衣服回到客厅。
霍钦正在沙发上端坐,她悄悄靠近,伸手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声音甜蜜,“谢谢你。”
她的嗓子放得又软又甜,摇晃的手臂像小孩儿撒娇,霍钦腰都摇痒了,终于,眼角弯起来,“谢我什么。”
“叫我起床,还给我带早餐。”
早餐是他自己做的三明治,宁佳书喜欢甜的,就多放了番茄和沙拉酱。
霍钦自己都记不起他多少年没有这样做过了。
从前学飞时候,不论是多冷的早晨他都到点就醒,买好早餐,戴着围巾呵出雾气,在宿舍的小楼下,等待宁佳书一起去上课。
像是没有了中间的时间跨度,从几年前一跃到现在。
那样熟悉的感觉,一点都没变。
煎鸡胸肉和生菜的搭配很清爽,宁佳书坐在餐桌前,边吃边看手机,刷地图找一会儿出去的餐厅,沙拉酱沾在唇角上,白白一点很碍眼。
霍钦看得不忍,出声提醒,“擦掉再看。”
宁佳书腾不出手,才不管这些,漂亮的脸扬着下巴凑上来,示意要他擦。霍钦又没带餐巾纸,打算回头找,便听宁佳书催促。
“快点,下巴都抬酸了,我餐厅还没找好呢。”
男人无奈,抬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擦拭。
擦完,她顺势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三明治真好吃,下次还放这么多沙拉酱就好了。”
宁佳书颠着的脚还没着地,只听背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响,回头,便看见何西睡眼惺忪边幅不整半眯着眼睛去茶几那儿倒水喝。
谁都没料到她今天起这么早。
她还处在梦游状态,路过时甚至还古井无波朝餐桌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径直抵达茶几,端起杯子仰灌了两大口,似乎终于清醒过来。
她放下杯子,忽地意识到什么,身体僵硬地回头看,然后立马又转了回去。
“早上好。”霍钦朝她打招呼。
“早上好,机长。”
看出何西窘迫,他抱歉道,“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提前打个招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