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王老师心里也害怕了,就组织了几个班干部,一起去邓一涵家里看望,却发现他家里也没有人。
他的父亲去世,母亲改嫁,孩子平时本来就是一个人住,问了一圈的邻居,也纷纷表示不知道他的去向,最后没有办法,学校只能报警。
警察问遍了全班同学,又顺着邓一涵平时回家的路线到处打听,也没能找到他。像这样的悬案实在太多了,最后也只能按照失踪处理。
这下就算王聪敏在教育局里有亲戚也不管用了,她的班主任职务被撤销,并且调到了后勤处打杂,不能再从事一线的教学工作,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随后方岗被调到这个班来,成为了班主任。
江灼不动声色地听完,又询问道:“所以那套座椅不安排别人去坐,是为了纪念他吗”
方岗失笑,又忍不住叹气,摇了摇头道:
“当然不是了。邓一涵的人缘不好,对于他们来说,走失的不过是一个平时连接触都很少的同学,而且有可能是他不想上学了,去异地打工了,或者投奔亲生母亲了……这些孩子哪会想那么多没有在那个座位上安排人,是因为没人愿意坐。”
原来邓一涵刚刚走失的那几天,王聪敏上课的时候,总是看见他的座位上坐着人,好几次还点名让邓一涵不许坐在那里,继续去教室外面站着,直到其他同学提醒,她才发现那里根本就没有人。
几次三番之后,有人说王老师精神出了问题,也有人说是闹鬼了,吴泽等几个不信邪的皮孩子起初不信邪,还嘻嘻哈哈的轮流去坐了一番,结果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怎样,在那个位置上坐过的人,回去都病了一场。
学生们将这件事添油加醋,绘声绘色的一说,立刻传什么的都有。后来校方还特意找人过来看过,说是这位置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沾了阴气,不能把桌椅换掉,只要照常摆在教室里,没人去坐,被书香之气熏陶几年,自然就会化解。
有了吴泽他们的教训,学生们也便不再试图冒险,久而久之,就成了这样的格局。
江灼若有所思,八中请的那个行内人说的有些道理,学校是书香之地,有圣贤庇佑,孩子们的读书声比起寺院中僧人的念经声,虽然虔诚之心不足,但人数多,念的遍数也多,所以对阴气有很大的净化作用,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坟地上面要盖学校的原因。
他问道:“那么学生们的座位经过调换吗他们应该都不会愿意挨着那个奇怪的位置吧”
方岗道:“这个班的孩子净是刺头,我刚调过来不久,也跟他们处在磨合期,座位的是还是延续老规矩,每周前后左右推着换,大家都习惯了,又没出过事,所以也没有意见。你看见邓一涵的同桌了吗”
江灼有点印象:“就是那个总低着头,带副眼睛的男生”
方岗道:“他叫罗洋,是王聪敏老师的外甥。原来王老师当班主任的时候,比较严厉,同学们都不大喜欢她,结果她调走了,也没人愿意跟她外甥罗洋一起玩,罗洋就单人单桌了,我近来每天都在找人沟通谈话……唉,这帮孩子,真没办法。”
他性情温厚老实,虽然有点压不住阵,但确实是个在为学生着想的好老师,估计相处一段时间,七班的同学也会逐渐感受到这个老师的好。
只不过他们大概都不会想到,邓一涵这时候应该已经死了。
——江灼有一种直觉,那天的白骨,就属于邓一涵。
他倒也不单纯是因为自己收到的直播任务就这样武断判断,江灼的主要依据在于他之前做的那个梦。
梦里他被人欺负,听到同学们骂自己“他爸是小偷”、“弱智”,这些都跟方岗讲述中邓一涵的情况相吻合。而江灼会做这样的梦,是因为回宿舍的时候,孟征跟他说“路上碰见警察们发现了一具尸体”。
他们这一行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也需要天赋,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生来对于阴气灵气的感应。比如说江灼的弟弟江维,这方面就比较钝,所以很多法术都不能学,江灼的体质则属于易感体质。
他会做梦,是因为孟征路过尸体发现现场,沾染了死者身上难以消散的怨念,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极浅的怨念没什么影响,但换了江灼,就能够从中感受到更多的神思。
这样前后一对照,死者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当然,最终确定的结果,还要经过法医验证。不能凭直观感觉想当然,是干他这一行很重要的一点。
直播间里面已经有观众忍不住骂开了:
【那老师什么玩意啊,还有没有一点师德了!】
【这样的老师根本就不是怕学生学不会知识着急,想的都是她自己的业绩。】
【这也就是仗着邓一涵没有家长撑腰,要是换了我爸,早就上学校闹事去了。】
【呜呜呜小孩太可怜了,希望主播能够找到他。】
——【直播亮点二】,正是【解开邓一涵失踪的秘密。】
江灼冲方岗道谢之后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他不是学校的正式老师,自然用不着坐班,从八中出来之后去了趟特殊案件组将自己之前梦到的情况备案,这才回到了江家老宅。
他每天照常去给七班的同学上课,也逐渐了解了这些孩子的性格。相比较而言,女生们要更加甜软可爱一些,也非常合作,只是有一部分似乎不大好意思跟他说话。
男生当中则分成两个派系,一边是以班长陈劲飞为中心的“优等生”,另一派则是吴泽、赵子航等一帮“江湖豪杰”。不过因为陈劲飞性格温和,乐于助人,同时也不爱跟老师打小报告,所以无论是哪一边,都很给他面子。
吴泽在江灼的手下屡战屡败,但为了挽回岌岌可危的江湖大哥地位,他越挫越勇,坚持不懈地带领着小弟们从各种角度向江灼发起挑衅,可惜最后一次都没成功过,手下反倒几乎叛变了个干净。
吴泽每天气的捶胸顿足,吃饭都恶狠狠的像是在咬人。
最让人生气的是,就连他自己发完了狠之后再回去面对江灼的时候,也越来越没有脾气,反倒下意识地把对方讲过的话记在心里,最后再被同学们揶揄一番。
他这番曲折的少男心事江灼是半点感觉不到的,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往心里去。倒是两天之后法证部那边的化验结果出来了,证明发现的尸骨确实属于邓一涵。
消息是云宿川带给江灼的。他忙完了公司的事情之后,顺路去取了化验报告单的复印件,堂而皇之地跑到江灼家里来蹭饭了。
保姆焦阿姨给他打开门就又去做饭了,云宿川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冲着坐在沙发上的江灼笑了笑:“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想我了”
江灼道:“我在想你穿的那双拖鞋,我为什么之前没有在家里见过。上面画的是什么玩意……长胖了的皮卡丘”
云宿川理所当然道:“我上次来你家的时候买的,反正以后要常来,放一双方便……别见着点黄色就皮卡丘,它已经很胖了,这只是两只普通的小黄鸭,兄弟。”
江灼也不太明白他一个大老爷们,穿鸭子就能比穿皮卡丘多自豪到哪里去,冲着他伸了伸手,云宿川将手里的公文包递给了江灼,江灼打开一翻,将复印件拿了出来。
云宿川道:“原件不好拿,复印出来的,看完之后记得送回去销毁——这是替法证部那边带的话。”
江灼道:“行,规矩我知道。”
江灼只是简单地翻了翻,看见上面写着“邓一涵”三个字之后就将东西放下,道:“知道了。”
他问云宿川道:“那边怎么说,这件案子会重新查吗”
“够呛。”云宿川道,“情况我刚才也了解了一些,那个邓一涵很显然是被人谋杀之后抛尸的,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很多线索都无从寻找。听市局那边的意思,确实也已经尽力了——毕竟警力也有限。”
江灼点了点头。像邓一涵这样的小孩子,可能遭遇的事情太多了,也没有什么自我保护的能力,所以这件案子用正常手段无异于大海捞针,不是一定查不出来,但是会非常漫长和琐碎。每天的大案要案那么多,必须分出一个轻重缓急,警察们也很无奈。
更何况,他甚至连一个过来质问警方为什么破不了案的家人都没有。
云宿川见他若有所思,便说道:“你要是想查,要不晚上吃完了饭,咱们一块去邓一涵家里看看吧我刚才套过话了,自从那个孩子出事之后,他们家的房子一直空着,或许能有一些线索保留下来。”
江灼稀罕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去,这么通人性的吗”
云宿川“呸”了他一声:“我这叫善解人意!哎,江灼,我这么天覆地载的恩情你都找个本好好记着,以后别忘了涌泉相报就行了啊。”
江灼想了想道:“要不你去我家地下室挑一样法器吧,要什么给什么,随便选。”
云宿川本来就是随口开个玩笑,结果见江灼还真挺认真地琢磨起来,心里觉得十分可爱,噗嗤一笑道:“我要人不要钱,法器算了,不如你……”
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用不着把话说完,江灼直接起身就踹,云宿川早有准备,笑着跳起来就跑,江灼从背后搂住他脖子,要把云宿川往旁边的沙发上按。
焦阿姨做好了饭,正好从厨房往外端,见状又气又笑:“都多大的人啦,还和小时候一样闹,快去洗手吃饭,一会凉了。”
江灼小的时候她就在江家,这将近二十年都没怎么改变的语气,云宿川也是听熟了的。某种回忆被猝不及防地勾起,那些青涩飞扬的时光刹那而过,情生意动,瞬间牵动心底的温软,唯觉此处心安。
他不觉微笑起来,拧了下江灼的脸:“听见没有,焦阿姨说你呢,傻小子,还不吃饭去。”
两人吃过了饭,等着夜色又深了一些,就一起按照地址找去了邓一涵独自居住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