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珏停了半晌,笑了:“你想知道他和刘知荟的交情,该去问刘知荟,本部院怎会知道”
张屏也顿了片刻,清清喉咙:“学生查到……”
兰珏截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肯定查到了不少。但不管你查到多少,辜清章与刘知荟的事情,我不知情。”走到门边,拉开门,“你应该问谁,就想办法去问罢。”
张屏抬眼看了看兰珏,走了两步,到了门边,又转过身:“辜清章……那时和刘知荟相交,可能是不得已。”
兰珏负手不说话,张屏又说:“学生总觉得,他有什么把柄在刘知荟手上。”
兰珏挑眉看了看他,片刻,又半扯起嘴角:“看来你为了套出本部院的话,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你应该知道,刘大人的官阶在我之上。每次升迁,必查旧档,他的履历,我都能倒背,清清白白,无暇无疵。你如果想扯些莫须有之事在他身上,连陶周风也休想保得了你。”
张屏瞅着他,又耷下眼皮,不吭声了,缓缓地转过身,走出了书房。
兰珏在他身后摔上了房门。
张屏穿过庭院,走回客房,在房里呆了半天。到天擦黑时,小厮来给他送晚饭,偷瞟着他的眼神闪闪烁烁的。这人得老爷青睐,大家都知道,这人下午居然惹得老爷摔了门,大家也都知道,搞得厨房给他备饭,都要拿捏着备一份不好不坏的。这人咋就恁大能耐呢
张屏吃饱了饭,也不等人来收碗,自己要把碗送回厨房,在回廊上遇见了小厮,小厮连忙把碗碟接过去了。张屏下了回廊,在院里乱转,因兰珏没说哪儿不让他去,他怎么转也没人拦他。
兰珏的府邸甚大,当日张屏在这里教兰徽时,也没有逛遍。他拣着小路,穿过层层院落。夜风刺骨,但见两三个妩媚的女婢捧着食盒进了一间房中,那间房内应该笼着厚厚的帘帷,只在推开门时闪出了一道暖融融的光。
张屏向上提了提衣领,向那间屋子走近了些,犹豫了一下,又转过身,屋门在他身后打开,那几名女婢携着一股温暖带着香味的风退出了屋子,门内兰珏的声音道:“廊下站的是张屏么,进来罢。”
几个女婢笑吟吟地退下了台阶,张屏闪进了屋门,扑身的一股暖意顿时浸到他的毛孔里,兰珏坐在屋中的桌边,淡淡道:“关上门。”
张屏关上了门,按兰珏的示意在桌边坐下,觉得浑身的衣裳重得慌,瞅着兰珏,一身丁香褐纹银丝的夹袍,其实不比他身上的外袍薄。
兰珏斟了一杯温好的暖酒:“着人给你备一副筷”
张屏看着桌上层叠的碗盘:“不了,晚上吃饱了。”
兰珏哦了一声,又道:“嫌热就把袍子脱了。”
张屏抓住衣襟:“数日不曾沐浴,恐怕气味……”
兰珏皱了皱眉,向旁边一比:“去屋子那头脱了再过来。”
张屏依言走到屋子那头的旮旯里,脱下夹袍,放在椅子上,才又走回桌边坐下,看了看饮酒的兰珏:“大人不热么”
兰珏道:“不热,我早年受过冻,有些畏寒,但比旁人耐热。”
张屏道:“是大人未名之前”
兰珏转着酒盏,似笑非笑看他:“本部院的家底,是不是都被你给查了”
张屏郑重地道:“学生只查了辜清章相关。”
兰珏垂眼看着盏内的酒,慢慢道:“那也差不多了,遇着他时,正是我最潦倒之时。”
张屏不说话,兰珏有饮了两杯酒,方才又看向张屏:“为何要查他”
张屏道:“学生其实是想查辜家庄。”
兰珏微微眯眼:“你觉得,辜清章的出身有问题”
张屏不答,但从袖中取出一条丝帕,兰珏接过,看到丝帕角上绣得杏叶杏果,心中不由得一顿。
他折起丝帕:“你为什么要查他和刘知荟的关系”
张屏道:“一开始学生只是觉得蹊跷,辜清章与辜家庄相关,都在刘大人主持编撰县志时,模糊抹去了,刘大人主持编纂的地方志,各处详尽,唯独这里略去,学生十分不解。后来查得,刘大人与辜清章是同科,兰大人与辜清章亦是。我问询过县中曾见过辜清章之人,此人绝非寻常人物,兰大人和刘大人应该都认识他……”
兰珏道:“然后你觉得刘大人的做法有隐情,再写信询问本部院,回信让你觉得本部院刻意回避,反倒生疑。”
张屏默认。
屋中又一时寂静,相持约半刻钟,兰珏方才又开口:“辜清章与刘知荟结识,在与我结识之后。因何结识我不清楚,但他们之前,应该不认识。结识之后……也只是日夜谈论学问诗词,并无什么异常。当然,即便有异常,我也不知道。”将酒盏举到唇边,轻描淡写道,“因为辜清章与刘知荟交情浓厚之后,便不怎么与我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