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情、那语气、那气势,简直比坐在金銮殿上皇帝老儿还牛叉。
莫说金虔和展昭,就连周遭百姓的脸皮都不由僵了一僵。
幸是某护卫心理素质好,立即调整状态,继续稳声问道:“宁大夫可认识西城东街刘员外三子刘大山,南城西巷王淑娟,还有北城许家长子许志田”
“认识、如何”
“宁大夫可是数日前为这仨人诊过病”
宁盟点头。
“这三人字宁大夫为其诊病一日后,皆出现深思恍惚,不思饮食之症,不知宁大夫可有线索”展昭问道。
“不知,和宁某无关。”宁盟撇过头道。
展昭顿了顿,又道:“宁大夫可有空闲随展某去这三家走一趟”
“没空!”宁盟的脸色已经称不上好看了。
周遭一片哗然。
要知道,在这汴京城里,如此不给展大人面子的,除了某只白耗子,这位宁神医可算是史上第一人了。
某御前护卫的脸色明显有点发黑。
来报案者三家,都算得上是汴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案不能拖,又不能急,自己也曾去特意查探,确有异常之处。可这宁盟虽有嫌疑,但并无实证,且此人在百姓之中颇有声望,强行带人似乎也不合适。
“展大人,要不属下先随您去瞅瞅,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金虔打破僵硬气氛,圆场道。
展昭望了一眼金虔,点头:“也好,金校尉眼光独到,或是能有所发现。”
两人商量妥当,正欲离开,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且慢。”
但见宁盟两步走到金虔身侧,淡然道,“宁某一同前去。”
金虔脸皮不由一抽:“宁大夫不是说没空吗”
“协助官府办案,宁某自是义不容辞。”宁盟面不改色回道。
喂喂,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啊。
金虔无语望向展昭。
展昭眼皮跳了两跳,依然维持着四品带刀护卫的礼仪道:“宁大夫,请。”
宁盟却是看都不看展昭一眼,径直离开。
果然牛人!
金虔暗叹。
这症状,可真是够怪的啊。
金虔望着呆呆坐在床上的刘家三公子,抓了抓头发。
看这刘三公子,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眉目还算清秀,此时是两眼放空,任凭其父母在旁呼喊不停,外加周遭有展昭、自己和宁盟三个大活人近距离围观,也毫无所动。
最怪的则是他的脸色。
双颊潮红,体温偏高,若说是风寒发烧之症,脉象却又十分正常,可若说此人身体康健,这临床表现却又十分诡异。
“金校尉,如何”展昭问道。
“这个……”金虔有些不确定道,“刘三公子从脉象来看,并非染病在身,也并非中毒之症……”
“那我儿为何会如此啊”刘家老爷哭道。
那刘夫人更是直接一个窜身冲到宁盟身前,抓住宁大夫的袖子哭道:“定是你,定是你害了我儿子,你给我儿子诊病后的第二天,我儿子就变成了这般,亏我还认为你是什么神医,不想却害了我儿子啊!”
“夫人,稍安勿躁。”刘老爷上前拉住自家夫人,“有开封府的展大人和金校尉在此,定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话虽如此,可看着宁盟的那眼神,分明已经将此人当做了凶手。
展昭皱眉看了面无表情的宁盟一眼,又望向金虔,压低嗓音道:“金虔,这可是什么江湖奇毒”
金虔也同样压低声音道:“以属下愚见,不是中毒,反倒像是――”
“像什么”
“心理疾病。”
展昭一怔:“心理疾病!”
金虔点头:“比如受了什么惊吓,或者悲伤过度使此人心理遭受巨大心理打击,致使精神崩溃。”
展昭和刘家二老皆摆出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
“嗯――”金虔挠了挠头,“通俗的讲,就是中邪了。”
展昭皱眉,刘家二老惊慌失措,只有宁盟一脸平静望了金虔一眼,冒出一句:“没错,此人乃是被黄鼠狼精迷住了。”
“诶!”众目齐瞪向语出惊人的宁神医。
但见宁盟上前一步,抬手翻了翻刘三公子的眼皮,酌定道,“这黄鼠狼精起码有七百年的道行。”
这次,屋内的众人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样表情了。
感情这姓宁的家伙原来是个披着“神医”外皮的“神棍”啊!
金虔暗中吐槽。
“黄鼠狼精――”展昭强忍满头抽黑线的冲动,“宁大夫此言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宁盟却好似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继续道:“准备一碗清水,一根桃木枝。”
“啊”刘家二老疑惑。
“怎么不想救人了”宁盟双眼一竖,气势暴增,惊得刘家二老慌忙命人准备。
不多时,就有一个家仆端着一碗清水回来,汇报道:
“老爷,清水备好了,只是桃树枝一时半刻……”
“汴河边上不是有的是吗”刘老爷怒道。
“不必麻烦……”宁盟突然出声,转头望向金虔,“你身上便有。”
金虔细眼瞪大,怔怔从背后包裹里掏出一个木匣打开,取出一柄小型桃木剑递了过去:“这个……也行”
宁盟将桃木剑放在手中看了看,点头道:“做工不错。”
金虔细眼一亮,条件反射进入自卖自夸状态:“那是自然,这可是百年桃木雕制而成,而且特意放在展大人的床下六个时辰,那避邪效果绝对是――”
“咳!”展昭适时打断了金虔。
宁盟看了金虔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金虔的错觉,总觉的那目光里别有深意。
之后,宁盟便将一碗清水浇在了桃木剑上,然后,手持桃木剑,慢慢抬起手臂,拉开距离,突然,猛然挥手,用桃木剑狠狠、狠狠抽了刘三公子一个大嘴巴――
“啪!”这一嘴巴,抽得那叫一个响彻云霄,震得屋内众人一时都未回过身来,直到那刘三公子“哎呦”大叫一声,从床上跌落,众人这才清醒过来,七手八脚扶起刘三公子。
“哎呦,疼死我了!”
刘三公子捂着腮帮子痛苦叫道。
“儿啊,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刘家二老立时抱住刘三公子一阵高嚎。
“爹娘”刘三公子一脸迷茫,望了一圈四周,“怎么了”
“刘公子,你已经傻了三天,你可还记得”金虔惊道。
“傻三天”刘三公子一脸迷茫,“我只记得宁神医为我诊病后,我正打算上床入寝,忽然,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之后――之后就不记得了……”
“何人说话说得什么”展昭追问。
刘三公子皱眉回想:“我没看到人影,至于说得是――”刘公子揉了揉脑门,“好似是……梦,抢,杀――之类……”
“梦、抢、杀”众人更是疑惑。
只有宁盟紧了一下眉头。
之后,经展昭和金虔的再三追问,也未获得其它有价值的线索,在安抚了刘家人一番后,展、金、宁三人便告辞离开了刘府。
其后两户报官人家,仨人也分别一一拜访,宁盟又如法炮制,仅用一碗清水和金虔出品特制桃木剑便治愈了两人的怪病。只是,抽耳光的幅度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最后一家甚至把金虔精心定制的桃木剑抽裂了,让某从六品校尉好不心疼。
待最后一户人家处理完毕,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宁大夫,此次有劳了。”展昭背向夕阳霞光,向宁盟抱拳道。
宁盟却看也不看展昭,只是望着金虔道了一句:“告辞。”便挥一挥衣袖,以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风姿翩翩离去。
展昭眼角跳了两跳,待转目一看金虔愣愣盯着宁盟背影的专注神态,眉角也跳了两跳。
“展大人!”金虔突然转头,一脸凝重道,“属下觉得这宁大夫有问题。”
“展某也有同感。”展昭点头,“此人所言的妖物迷魂之术,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那驱邪之法,当真是――乱七八糟。”
“没错!”金虔满面赞同,“更重要的是,此人身上有股子味道,十分可疑。”
“味道”展昭一怔,“为何展某不曾闻到”
“展大人您自是闻不到。那味道十分清淡,若不是近身之人自是无法察觉。”
亲近
展昭眉梢一动,这一回想,方才惊觉这一路之上,那宁盟似乎只与金虔说话,而且站得位置也特意避开自己,反倒与金虔颇为贴近,而自己竟是毫无警觉!!
一个十字青筋从展昭额头蹦了出来。
而某位迟钝的从六品校尉人仍旧在尽职尽责的进行科学分析:
“那香味,高雅清淡,却又透出一丝诱惑,嗯……应该说是勾魂的感觉……没错,绝对是桃花香!”
“金校尉!”
“哈”
“晚饭后多蹲半个时辰梅花桩!”
“诶!”
其后几日,这诡异的“中邪案”依然没什么进展,隔三差五就会有百姓报案,称家中有人得了怪病,带开封府派人去查探后,竟发觉症状与之前那些“中邪”之人一模一样,虽然金虔在展昭寒气压力下,顶着半个神棍的名头依葫芦画瓢为那些病人驱邪,可效果甚是不佳。最后不得不由金虔前去济世堂邀请宁神医出诊。在“扇嘴巴”的粗暴疗法后,各个“中邪”的病人皆顺利恢复了健康。
而为啥偏偏要金虔去请原因就是那位宁神医脾气古怪,目中无人,除了金虔之外,任何人,甚至是连展昭的面子都不给。
造成的后果就是,“宁神医”的名号训速度响遍汴京城内外,以火箭般的速度荣升成为继展昭、白玉堂、金虔之后市井八卦最热衷关注的对象。尤其是那一手“驱邪”绝招,更是令其声名鹊起,大有赶超某位从六品校尉的“通鬼达神”名声之势。甚至还有人将“宁神医”的形象描绘成门神用以装裱大门来驱邪避灾。
而为了侦破此案,开封府一众精英被折磨的是焦头烂额,单经过多方调查,中邪的缘由仍是无法寻得,唯独的共同点就是所有“中邪”之人都曾是宁神医的病人,所以说,此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宁盟。
但经过展昭等人对其进行了十二个时辰密切贴身监视之后,发现此人平日活动路线基本就是“家――济世堂――偶尔客串神棍”三点一线的作息,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而且此人与这些“受害者”之间,除了为其诊病的唯一接触点之外,基本毫无交集,更谈不上作案动机。
最终的结果就是,此案陷入僵局。
“耶稣天神,总算快搞定了,累死咱老人家了。”金虔坐在曹记糖水铺里,一边喝着糖水一边抱怨道。
“金虔你这几日又要帮展大人查案,又要采办年货,当真是太辛苦了。”坐在对面的郑小柳一脸同情又给金虔要了一碗糖水,安慰道。
“幸好年货快买完了,置办一个府衙的年货,这工作量,可真不是人干的。”金虔感慨道。
“公孙先生昨儿还夸金虔你做的好呢,说给府里省了一大笔银子!”
“那是自然,咱金虔出马,一个顶俩。”金虔的一脸得意道,“不过,还多亏了那辟邪套装的明星效应,否则还真没这么顺利。”
“说起来金虔,府里好几个兄弟都托俺问你呢。”郑小柳向前探了探头,“那辟邪套装还有没有富余兄弟们也想买几个傍身,你也瞧见了,最近这汴京城里中邪的人可是不少啊!”
“这个……”金虔有些为难,板着指头算道,“采办年货已经用去了八十三个,再加上宁大夫驱邪用的那些计划外的――库存已经告急,加上前日展、咳,那个某人又忽然突击检查,把咱屋里仅剩的存货给没收了――”
“那咋办”郑小柳焦急道。
“嘿嘿――”金虔摆了摆手笑道,“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狡兔三窟神龙摆尾,咱自然不会把存货都放在一个地方,咱还选了一个绝对安全无忧的存放地点。”
“什么地方能逃过展大人的眼睛”郑小柳奇道。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金虔端起糖水一饮而尽,“咱今晚就去取货……嘿嘿嘿……”
郑小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金校尉。”一个清冷嗓音从金虔背后传来。
金虔回头一看,只见一人逆光而来,容颜清俊,气质冷冽,正是最近汴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宁盟宁神医。
“宁大夫”金虔头皮一麻,腾一下蹦起身,“难道今日又有人中邪了”
宁盟摇头,坐到金虔身侧,道,“宁某此来是特地寻金校尉的。”
“找咱”金虔眨眨眼,“啥事”
宁盟静静看着金虔半晌,直看得金虔都浑身发毛了,才慢悠悠道:“这几日金校尉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不适”金虔又眨了眨眼,“没啊,咱最近是吃得饱睡得香,一百二十分的健康啊。”
“那――”宁盟顿了顿,“最近金校尉可曾遇到过什么……怪人”
“怪人”金虔瞪着宁盟,心中暗道:
最近咱认识最怪的人不就是你吗
话说这宁神医到底是想搞什么莫名其妙跑到咱这来问东问西嘘寒问暖,表情还这么――
金虔一双细眼在宁盟脸上打了个转,竟是在那张十分冷情的面孔上瞄出了几分“担忧”的味道……
喂喂,有没有搞错啊,貌似咱俩不熟吧。
“咳,”宁盟似乎也觉自己有些失态,垂首轻咳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递给金虔道,“这件令牌,金校尉请先收好。”
“令牌”金虔愣愣结果,定眼一看,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桃木制木牌,正面雕有一个“桃”字,背面雕有一朵“桃花”图样,做工甚是细致,还隐隐散出桃花香气,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
“这个,是送给咱的!”金虔一脸惊讶。
喂喂,咱俩真的不大熟啊。
宁盟点头,望了一眼金虔,起身道:“还请金校尉随身佩戴,紧要关头或许能有几分效用。”
还未等金虔反应,宁盟已经走到门口,临行之时又微微提声道:“夜中,莫要出门。”
言罢,便匆匆离去。
留金虔和郑小柳面面相觑。
“这宁神医什么意思”郑小柳问道。
金虔一边把玩手中桃木牌,一边摇头:“咱也不明白,反正是个怪人。”
郑小柳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人的确有几分本事,要不金虔你这几天晚上就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别出门了。”
“出门”金虔揣好木牌,翻了个白眼道,“咱晚上还有正事在身,哪里有空出门溜达”
“正事”
“没错,是事关民生大计的正事!”金虔一本正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