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哲身子往后一仰, 眯起眼看向明朗,似笑非笑地说:“你还真是……少爷, 这是乡下,这会儿都快十点了,乡下可没有路灯,你摸黑走过山路吗?”
“再说了,等你走过去, 长风一家都睡了,你想干嘛?”
“睡就睡, 我就去看看她, 看看她家。”
明朗站起身, 看看手机电量, 又拿了个充电宝,“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我自己去。”
肖哲见他开始收拾起东西, 一副说走就要走的样子,怔住了:“你真想去?这么晚了你见不到她的!别折腾了, 等天亮长风就过来了,她起得很早的。”
“我不能坐在这里等她。”
明朗背上双肩包, 一手提起帐篷包,
转身看向肖哲:“本来我就打算在她家外面搭帐篷的。来之前我想过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这儿的条件其实比我想的还要好些。”
“我是没经历过这些, 但为了长风,我愿意把她走过的路都走一遍。”
面前这个少年套着冲锋衣, 脚下一双登山鞋,背上背着行军包,要再有一根登山杖,就跟那些烧钱的驴友没什么两样了。
可肖哲知道,他不是驴友,是因为喜欢上一个人,所以特意开了八百公里,来了解那个人的世界。
肖哲叹了口气,起身拿起桌上放着的驱蚊药水递给明朗:“在这山里穿短裤,你是嫌血太多了。”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两个手电筒,出门前正色道:“先说好,明天你得帮我上节课,年级你自己挑。”
“啊?”
“我把你带过去又走回来,少说也得折腾一个小时,真当我义务劳动啊!”
明朗盯着肖哲看了会儿,忽地咧开笑容:“行,上课就上课,谢谢肖老师!”
山里的十点,鸡犬都睡了,黑沉沉的一片,借着顶上些微月光,只能看清远山的轮廓。
肖哲跟明朗一人一个手电筒,穿行在田间小埂上。
看惯了城市里灯火璀璨的夜色,明朗觉得手电筒的这点光亮就跟萤火虫似的,根本不顶什么用。
“跟着我脚印走,别踩偏了。”
肖哲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提醒明朗:“脚别踏进草丛里,小心踩到蛇。”
!!
明朗左右扫视,心里开始敲小鼓:“有蛇?长风被咬过吗?”
“村里人知道避开,很少被咬。”
肖哲轻松地笑了笑:“我刚来那年被咬过两次,后来就懂了。”
刚才在寝室里,明朗看到肖哲的个人物品并不显简陋,鞋子多是nb和converse的,枕头边还扔了个switch,家里至少也是个小康水平,干嘛在山沟沟里待这么多年?
明朗心里藏不住话,开口道:“肖老师,你老家哪儿的?听口音不像我们省的人吧。”
“南方人,大学在这边念的。”
“不想回家乡找工作?”
“暂时没这想法。”
“您这岁数,没个女朋友什么的?”
“明朗,”
肖哲停下脚步转过身,“你想问什么就直说,我也不常在山里走夜路,别等会儿我俩一起掉粪坑里了。”
“我就纳闷你干嘛要来支教,来了还不走了。”
明朗坦率地一摊手:“看你也不像是在城里过不下去的人,回去随便找个什么工作也比在这儿强啊。”
肖哲盯着他看了两眼,扯起嘴角:“如果我说是理想,估计你也不信吧。没特别的原因,就是嫌城市太吵了,这里清净,心不会乱。”
话说到这份上,明朗也不好再问,闭上嘴乖乖跟在了后面。
去谢长风家的这段路,左弯右拐,还要穿过一片树林,要不是肖哲带路,明朗一个人打死都别想找过来。
明朗正想着以前长风每天上下学的样子,冷不防前面的肖哲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说:“到了,就是那儿。长风好像还没睡,屋里有灯。”
明朗猛地一抬头,入目是一间山里常见的土坯房——跟村长家的砖房很不同,墙壁屋顶,还有那古旧的木质窗框。
这样的房子明朗在来的路上见过不少,一直以为是粮仓什么的,看着不像能住人的样子,没想到,就是长风住的房子。
“你动静别太大,爷爷奶奶都睡了,别把老人家吵到了。”
肖哲嘱咐了一句,转身往回走,听见明朗在身后压着激动道了声谢,他头也没回地挥挥手,踩着月色慢悠悠地回家。
其实今晚是个满月,如果不是带着明朗,肖哲自己估计都不用手电筒。他来谢家湾三年,村里的每条路都走了几百遍,早就烂熟于心了。
没等他走出去多远,忽然听到身后一串狗吠,他脚下一顿,转身看见长风家的灯陆续亮了起来。
呃,忘了告诉明朗,长风家养了狗,得小心避开……
肖哲远远瞥见长风家的大门开了,微微一笑,转身沉入了夜色中。
今晚谢长风一直心神不宁。
明朗突然跑来,让她方寸大乱,虽然感动于他的用心,可……
除了时机不好外,长风还有些羞耻。
家乡是个什么样子,她比谁都清楚,跟城里的差距若不是亲眼所见,谁都难以想象。
她根本没做好让明朗看到这一切的心理准备,没有哪个女生,会愿意心上人看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她也不例外。
想到明天明朗还要到她家来看看,长风实在头疼,这穷家破舍的,看了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正心烦着,门口突然响起了大黄的叫声,村里人晚上不会串门,估计是看到什么狐狸野猫之类的了。
长风本没想理会,但大黄越叫越凶,气势汹汹的,她怕吵醒了爷爷奶奶,便起身出门看看。
一打开门,明朗跟大黄对峙的画面就这么闯进眼帘,他似乎有些怕狗,离了三丈远,贴着墙根朝门口走来。
“你怎么来了!”
长风又惊又喜,赶紧跑出去,先冲大黄比了个‘嘘’的手势,再转身接过明朗手里的帐篷包,把他细细打量了一下,问:“你不是喝醉了吗,还能走路?”
“吐过就好了,不碍事。”
明朗警惕地盯着大黄,转头冲长风笑了笑:“睡不着又想你,就来了。”
这大晚上的,他是怎么来的?
长风看了眼黑漆漆的山道,撵人回去的话就压在舌尖,怎么也说不出口。
明朗觉出了她的犹豫,赶紧拖过帐篷包,二话不说地往门前空地上一铺:“放心,我就睡这儿,不会给你添麻烦!”
“别在这儿。”
长风伸手拦住他,无奈地叹气:“那边有猪圈,很臭。跟我来吧。”
明朗眼睛一亮,丢下帐篷就要跟长风走,长风回头看见地上的东西,不解:“你不拿上吗?我带你去山坡那边睡。”
“哦。”
明朗眼里的小火苗噗地熄灭了,他收好帐篷,认命地跟上了长风。
长风选的地方在她家正南方的山坡上,是块不长草的空地,周围都光秃秃的,也不怕有野兽出没。
她跟明朗一起动手,很快便搭好了帐篷。
“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长风想到明朗晚上吐过,担心他胃会难受。
“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