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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屋中灯火通明。

李安和听着眼前人仍旧在絮絮而语, 可他却仿佛已经有些听不真切了三叔今日去了别庄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霍令仪这怎么可能呢而且听安清先前所言, 今日三叔的表现与往日全然不是一副模样,直把那场上众人都给吓了一跳。

是啊,怎么可能不吓一跳呢

即便他不在别庄,可是只这般听安清说起便已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亲眼目睹的人了。

可是三叔他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安和心下大抵已有几分猜测, 却又觉得实在太过不可思议了些屋中李安清仍旧在絮絮说着话, 而他眉眼微垂看着那跳跃不止的烛火, 薄唇紧抿却不曾言语。

李安清说了许久也不曾听人答, 便掀了一双眼帘朝人看去, 待瞧见他面上的这幅神色,眉心轻拧了几分,口中是又跟着一句“哥哥, 你在想什么”她这话一落, 唯恐人先前那话不曾听清, 便把手中的茶盏搁于一处, 而后是托着下巴瞧着那烛火又开了口“我还从未瞧见过三叔那副样子, 哥哥, 你说三叔是不是当真喜欢霍姐姐”

李安和听得这句倒是回过了神。

他也不曾说话,只是仍旧垂着那双眼眸。而后他拧头朝那半开的木头窗棂外处瞧去,院子里未曾挂着灯笼, 唯有点点月色把那处物什照了个通透他就这样负手而立,望着那院中一株鲜艳的桃花,良久才从喉间轻轻吐出几个字“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

对于三叔

他从来就不曾看透过。

在他的记忆中, 三叔好似一直都是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那个男人太过冷静也太过沉稳,恍若这世间万物没有什么可以击起他心中的那一片涟漪。他以为三叔会一直都是这幅样子,大权在握、睥睨天下,冷静得不像一个人。

可先前安清却与他说起了一个完全不同以往的三叔,一个会笑会温声而语,会替人解围的李三爷。

明眼人都知道三叔今日这样走上一遭,为得就是去给霍令仪撑腰,他是要和这燕京城的所有人说,霍令仪是他李三爷护着的人。

只怕日后这燕京城中也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去欺负她。

自然,也不会再有不长眼的去肖想她。

李安和想到这,负在身后的手却还是忍不住握了一回。他迈步朝那木头窗棂走去,等走到窗前,他便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那弯月亮。三叔,他是真的喜欢那位姑娘吗想来应该是的,若不然以三叔的性子,当日围场之际又怎么可能会舍命救她今次也不会这样走上一遭。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个姑娘这样好,三叔说到底也只是个寻常人,喜欢她自然也实属正常只是,她心中是怎么想得呢

她也喜欢三叔吗

李安和想起先前安清所说的那些话,心下却是又化开一声绵长的叹息她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若是今日她和三叔这样离开,这城中会起什么样的流言可她却还是义无反顾把手放到了三叔的手上,跟着他走了。

这样的恣意,这样的不顾

真是令人有些说不出的嫉妒啊。

李安清看着李安和的身影,或许是那一层月色渡了他满身,竟让她觉得有些恍然。她想起哥哥旧日对霍姐姐的情意,即便当日霍姐姐言辞之间已是拒绝,可哥哥心中是怎么想的,她却不知道。她想到这,红唇一张一合,一时之间却也有些不知该说道什么了。

屋中无人说话,一时显得有些格外的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

李安和才松开了负于身后的手,他仍旧仰头看着那弯明月,口中却是说了一句“你说,先前三叔在祖母那处”

李安清听得他发问,却是足足怔了有一瞬的功夫才反应过来,她先是点了点头,见人未曾转过身便又开了口说道“我先去去的时候,三叔还在祖母那处,平儿姑娘还在外头侍候着瞧着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李安和闻言却不曾说话,平儿是祖母身边的大丫鬟,往日从来不曾离祖母半步,今儿个却在外头侍候着他心下清明,却是又停了一瞬才开口“我知晓了,夜深了,你也该回去歇息了。”

他这话一落,却是又跟着一句“今日之事你且先莫与旁人说起,三叔素来行事有度,他要做什么,我们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

李安清其实还不想走,她心中的那些思绪还未曾平定,可眼瞧着哥哥还是先前那副样子,她倒也不好再说道什么了她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是起身屈膝朝他打了一个礼,跟着是一句“哥哥也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

待这话说完

李安清便打了帘子往外走去,只是临来却还是转身瞧了眼里间她看着哥哥身上渡着的那一层月色,在这夜色中泛着无边的清寂和薄凉。她心下一叹,终归还是落下了手中的布帘,不再言语,往外走了。

李安和听着那一串脚步声越走越远,他微微合了双眼,喉间也跟着漾出一声幽幽长叹。

如松斋。

两侧摆着的锦纱宫灯把室内照了个通亮。

程老夫人穿着一身黛紫色绣松鹤祥云的圆领长袍坐在软塌上,手接过李怀瑾递来的橘瓣,一双慈祥的眉眼也跟着朝人那处看去,待瞧见他面上的那副清平色,她终归还是笑着开了口“你今儿个又是陪我打叶子牌,又是陪我吃饭,如今还做出这些事来想来是为了那个小丫头的事吧”待这话说完,她的眉眼是又泛开了几分笑,口中是又跟着一句笑嗔“我还以为你多能忍。”

李怀瑾闻言却不曾说话,他取过置在一旁的帕子擦拭了回手,跟着是一句“母亲这话却是冤枉儿子了,往日儿子在家中的时候也时常陪着母亲打牌吃饭。”

程老夫人听得这句,却是被人一噎,往日李怀瑾在家的时候倒也的确时常陪着她,只是哪回他不是坐上一个一时半刻就离去了的自然这其中大部分原因却是她开口让人回去的,可他也不想想,就他往日那副冷面孔,她那些老姐们就算打起牌来也怪是发憷的,自然也没有一个能打得舒畅痛快。

这么多年,她左右也就那么些老姐们

倘若因为李怀瑾的缘故,只怕日后她想再寻人打个叶子牌也难。

何况今儿个李怀瑾可与往日不同,就连她身边的那些丫鬟私下都悄声说着“今儿个三爷瞧着倒像是变了个似得”程老夫人想到这索性就慢悠悠得吃起了手中的橘瓣,等吃完便又握着一方帕子拭着手,跟着是又平平一句“那就当做我冤枉你了,如今天色晚了,你明儿个还要早朝也该回去了。”

左右也不是她娶媳妇,她就不信她这个儿子当真能这样沉得住性子程老夫人这话说完便时手搁在那扶手上,还当真是有几分要赶人的意思了。

李怀瑾心下清明,他先前那副清平的面上此时也免不得透露出几分无奈,他也不说话只先取过桌上那一把紫檀茶壶是又替人倒了一盏茶,跟着才开了口“今儿个安平公主生辰,儿子也去了。”

他这话说得没边没际

程老夫人自是拢了眉心,她这个儿子素来就不喜欢这些聚宴,何况不过是一个天家公主的生辰,他又怎么可能会亲自去上一遭她想到这便取过桌上的那杯茶盏,待饮下一口后才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怀瑾闻言却是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他握于手中也不曾喝,话倒是说了出来“的确是出了事”他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才又一句“儿子去的时候,安平和那一众士族出身的贵女正在逼霍家那个丫头舞剑。”

程老夫人听得这句,面色也跟着板了起来,连带着眉宇之间也是一片肃色,就连声调也沉了许多“我以往瞧着安平倒也算是个能辨是非明事理的丫头,可如今看来,只怕那心早是歪了”她说到这是把手中的茶盏搁在案上,而后才又淡淡说了一句“都是士族大家出身,竟也行得出这样的事来,如今这燕京城的风气比起以往是越发不如了。”

她这话说完,喉间却又跟着一声叹息,跟着是又一句“好在你今儿个去了。”

若不然今日这番局面,对于霍家那个小丫头终归是两难之境这若是搁在以往霍安北还在的时候,只怕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行出那样的事来,还不是眼瞧着如今霍家孤儿寡母,又有周承棠给她们坐镇,这才要想方设法落那小丫头的脸面。

“您也知道那个小丫头的脾气,一身傲骨又倔得很”

李怀瑾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又饮了一口杯中茶,跟着才又一句“可我今儿个过去的时候,眼瞧着那个小丫头坐在那处一副孤立无援的样子,委实是心疼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的确是想起了今日在园中瞧见霍令仪的时候,那个小丫头坐在那处,低垂着一张脸抿着唇,像是再强自压抑着什么却又不得不认命。

他只要想到这幅画面,想到那个小丫头真得要与那些人认命

他心中就觉得不舒服。

李怀瑾把手中的茶盏重新搁回案上,而后才又拧头朝人看去“如今陛下虽然还护着霍家,可到底也不能事无巨细安排着我私心想着日后有李家,有我护着那个小丫头,他们总归也不敢再像今日这样胆大妄为。”

他这话说完是又跟着一句“您往日总盼着膝下再多个媳妇孝敬,小丫头年纪虽小,性子却不错日后有她陪着您,儿子也能宽心。”

程老夫人原先听着他那一字一句,却也是跟着点了回头。

这燕京城中还没有人敢和他们李家作对的,就连天家那些子嗣都得卖他们李家几分脸面日后有他们护着那个小丫头,那群人自然不敢再做出什么事。只是听到最后那句,她倒是回过了几分神

什么承欢膝下

话倒是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自己喜欢那个小丫头要把人娶回家

这么多年

程老夫人还是头一回见李怀瑾这么用心,早些她总担心他要孤身一人自是万事操心。可如今听得他这一字一句皆是对那个小丫头的维护之意,她心下清明自然也就不急了程老夫人仍旧取过一瓣福橘慢悠悠得吃着,口中是跟着一句“小丫头的确是个不错的,可她如今还在孝期,就算我想让她承欢膝下也得再缓过这个几年。”

她说到这,却是又觑了一回李怀瑾的面色,见他虽然还是旧日那副模样,只是那眉眼之间却还是多了几分旁的神色。

程老夫人心下好笑,却是又说了一遭,等说了个痛快才又开了口说道“不过早先定下来也好,小丫头身边的人太多,你如今年岁也大了,只怕要真与他们争上一回,小丫头也不一定能看上你。”

李怀瑾听着程老夫人的话,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心中明白母亲这是因着什么缘故,左右还不是这些年替他操心坏了,如今寻了个由头自然得说个痛快他也不去争辩只等人说完才起身朝人拱手一礼,口中是跟着一句“是儿子的错,让母亲操心了。”

“行了”

程老夫人看着他这幅模样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握着帕子擦着手,口中是道“明儿个我亲自去一趟霍家,你就别操心了。”自己儿子好不容易瞧上了姑娘,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要帮衬一回的,何况那个小丫头的确是个好的,若是慢上个一时半刻,真被人抢走了,她却是连哭都没处去哭。

母子两人却是又说了一会话,李怀瑾才提出告辞。

如今已是亥时时分,李家已是一片寂静李怀瑾负手往前走去,只是他刚走出如松斋便瞧见不远处站着个白衣少年郎,正是李安和。

李安和自然也瞧见了李怀瑾,他忙朝人走来,待至人前,便恭恭敬敬朝人打了个礼,口中是跟着一句“三叔。”

李怀瑾闻言是点了点头,他的面上也未有什么情绪,闻言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有事”

有事

李安和听得这一句,一时却未曾说话他的确是有事,先前安清走后,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原是想着再写几幅大字平平心绪。可他酝酿了许久手中的笔却还是未能落下,思来想去他还是来了这处,想着见到三叔之后亲自问一回他。

可如今真得见到了三叔,听着他这两字虚无之言,他一时却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李怀瑾不曾听他开口也就未曾说话,他只是低垂着一双眉眼,依着月色淡淡看着眼前人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淡淡开了口“修文,你自幼就很聪慧。”待这话说完,他是伸手拍了拍人的肩膀,而后便继续往前走去。

李安和听得这句,心下却是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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