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霍令仪醒来的时候, 身边早就没了李怀瑾的身影
她先是一怔, 而后便穿了外衣坐了起来,等掀了那片帷帐眼瞧着那覆着白纱的木头窗棂外已是一片明亮,便又拢了回眉心。
外间候着的杜若听到屋中声响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她见霍令仪已经醒来,一面是走上前替人把手中的帷帐绕到那金钩子处,一面是把桌上原先就温着的茶水给人奉了过去, 口中是跟着柔声一句“这会还早,您可要再睡会”
霍令仪接过她手中的茶盏,却也未喝, 只问道“几时了”
杜若闻言却是一愣, 跟着才又柔声笑道“还未到辰时,您还可以再歇上两刻”
未到辰时
那距离李怀瑾离开也有一个时辰的样子了。
杜若看着她仍旧折着的眉心, 心思一转便也明白了过来“早间奴来喊您起塌,只是三爷不肯,他说他平素就不喜人伺候,只让您好生睡着。”
霍令仪心中明白, 若不是李怀瑾授意, 杜若几人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思。可今儿个怎么说也是她嫁给李怀瑾后, 他头一日上朝哪有做夫君的自己一个人拾掇, 她却睡到天明的道理不过这些话和杜若她们说也没用, 还是等晚间李怀瑾回来了,再与他说道一番吧。
杜若眼瞧着她面上的神色渐渐恢复,心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便又问道“您是要再歇上两刻,还是这会就起来”
霍令仪等饮下两口温水,润了喉,便把手中的茶盏重新递给杜若,口中是道“起来吧”如今都醒来了,再睡也睡不着了。
杜若见此也就不再多言,她把茶盏置在了案上,一面是把另一片帷帐也绕到了金钩子处,而后是朝外头喊了一声没一会功夫,红玉便领着一众丫鬟走了进来。
等到洗漱妆扮一回,霍令仪又用了些早膳,便往如松斋去了。她去得早,还未到请安的时辰,这处来得人自然也还不多,门前侍立的丫鬟眼瞧着她过来,也是一怔,不过也就这一瞬功夫,便垂了眼帘恭恭敬敬给她打了一道礼,口中亦跟着恭声一句“给三夫人请安。”
霍令仪闻言便点了点头,她刚要迈步进去,便见平儿打了帘子走了进来。
平儿瞧见霍令仪也有几分怔楞,跟着是笑着朝她迎了过来,等打过一道礼,她便温声说道“三夫人今儿来得早。”
霍令仪和平儿旧日里也有几分交情,瞧见她便也笑着唤了人一句“平儿姑娘”等这话一落,她才又问道“母亲可醒来了”
“醒了”平儿笑扶着人走了进去,口中是又说道“这会老夫人还在用早膳,知晓您过来,她准开心。”
两人转过一道布帘,等入了内堂,程老夫人也将将是刚用完早膳的模样她瞧见霍令仪过来的确开心,一双慈和的眉眼泛开几分遮不住的笑意,一面是朝她招了招手,一面是问道“怎么醒得这么早可是景行出门的时候吵到你了”
霍令仪是先朝人打了一道礼,唤了一声“母亲”,闻言面上却又有了几分不好意思,口中是回道“媳妇昨儿夜里还特地嘱咐了几个丫鬟,让她们看着时间来唤媳妇起塌,哪里想到醒来的时候三爷早就走了。”
她这话说得十分不好意思,连带着那娇艳的面上也是一片红晕,却是怕程老夫人觉得她懒怠
程老夫人闻言,面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中的笑意却又加深了几分。她握着霍令仪的手让人坐在了自己身边,而后是柔声与霍令仪说道“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这些当官的起得本就早,你这巴巴得服侍他起来,回头自己却睡不好了”她这话说完眼瞧着人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便又笑说道“咱们家和别家不同,没那么多规矩,你若不信且去问问你二嫂,哪回老二出门她比人起早过夫妻之间贵在长久,若真要事事做到最好,难免少了几分趣味。”
她说到这,话里却又掺了一声叹息。
这一抹叹息虽然很轻,可霍令仪还是察觉到了,她心下思绪一转倒也明白过来几分虽然前世她对李家的事不怎么关心,却也知道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相处还是有些不同的,想来母亲那最后一句却是在说大嫂吧。
只是为什么母亲这眉宇之间竟藏着几许少见的怅然霍令仪心下虽然有疑,却也并未打算问,她只是看着程老夫人柔了声“母亲说得,媳妇都记下了。”
程老夫人见她这般,倒是也回过神来,她的眉眼之间重新泛开几分笑意,口中是道“景行近来要忙朝中的事难免冷落了你,你平素若觉得无聊便来陪我说话,或者去寻安清”她提到李安清的时候,笑意便又深了几分,跟着是又一句“她往日总盼着你来,你倒也不必太过顾忌身份,往日如何,现在也如何。”
霍令仪闻言,自是一一应了。
两人却是又说了一会话,其余人倒也来得差不多了。
等到午间。
霍令仪同往常那般睡了两刻有余才醒来,夏日天热,即便屋中摆着冰块,这一觉醒来也怪是腻歪她一手撑着榻起来,一面是轻轻朝外头喊了一声“杜若”,没一会功夫,那帘子便被人打了起来,走进来的却是红玉。
“夫人醒了”
红玉一面说着话,一面是取过案上备着的茶水奉了过去。等人用了几口茶,她便又绞了块湿润的帕子替人拭着额头上的汗,口中是跟着一句“门房那处有人来寻杜若,她刚走。”却是在解释杜若不在的原因。
霍令仪闻言,握着茶盏的手是一顿,杜若的父母早就没了,这会有人来寻她,会是谁呢她心下倒是有个猜测,只是也未曾说道什么。等把手中的茶盏搁落在案上,她便又开口说了一句“去打盆水来。”
红玉闻言便又轻轻“哎”了一声。
等红玉打来水,霍令仪便擦洗了一回身子,跟着是又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杜若便也回来了。外头的太阳晒得很,杜若来回一趟,面上自然也晒红了几分,她是先朝霍令仪恭恭敬敬打了一礼,旁话却是半句也未说。
霍令仪眼瞧着她这幅模样,心中便也明了了几分。她握着一把团扇坐回到了塌上,而后是让红玉先退了下去,跟着是又把原先凉着的茶递给了杜若,才问道“是有消息了”
杜若见人递过来的茶却也未曾推却,她点了点头,等饮下两口润了喉间才又恭声回道“您要找的那个女人,卫云已经安排在清雅居了。”清雅居是时下士族官宦最喜欢去的雅居,却也算得上是个风月场所。
当日郡主让她把这桩事差于卫云的时候,她心中便有几分疑惑,只是郡主素来行事有章法,她便也未曾多问。
不过心中的那几抹疑惑却还是存着的
她不解郡主为何要把那个女人送到清雅居,更加不解为什么偏偏要寻那个女人。
霍令仪闻言是轻轻“嗯”了一声,她知晓杜若心中有疑惑,却也未想把那缘故说于她听,毕竟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此事究竟能不能成。
她想到这便半侧着身子朝那窗外看去,眼瞧着外头的光景,她的红唇轻轻抿了起来就连眉目也跟着低垂几分,手中的团扇一晃一打,面上的神色在那外间日头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寡淡,只是话却还是一句也不曾说。
这样约莫过了一刻有余
外头便又传来了红玉的声音“夫人,老夫人遣人传了话过来,让您去如松斋打叶子牌。”
霍令仪闻言是一怔,而后眉眼之间便又泛开了几分笑意,她心中明白母亲这是怕她一个人待着无聊,这才打算给她寻些事干她念及此便也未说什么,只轻轻应了一声。
傍晚时分。
一辆用乌木而制的马车里,李怀瑾靠着车身端坐着,手中却是握着几道折子,这会正半垂着一双眉眼翻阅着茶水已开,陆机便替人倒了一盏茶,口中也跟着一句“先前保护夫人的人过来回话,道是早先跟着霍大将军的侍卫来寻夫人身边的丫鬟,底下人怕出什么事便探寻了一番”
他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夫人前些日子遣人在寻一个女人,如今还把人安置在了清雅居。”
清雅居是时下燕京城士族官宦最喜欢去的雅居,那处既是风月场所,也是众位官员汇聚一地的好地方因着那里的女人皆是清白之身,又各有才艺,自然格外受人欢喜些。夫人寻这样一个人置在那样一个地方,陆机即便聪慧,一时也有些摸不透她的意思。
李怀瑾听得他这一字一句,待听到“清雅居”三字的时候,握着折子的手却是一顿。不过他也未曾抬头,闻言也只是淡淡说道“你们只要负责夫人的安全就够了,至于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且由着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格外平缓,面上的神色也未有什么变化。
岁月很长
他娶她回来,是因为喜欢她,想好生护着她却不希望小丫头嫁给他反而拘束了。她想做什么、要做什么且去做吧,即便出了什么事,也有他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