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唤她
霍令仪转身看去, 她早年常来宫中自是也认得几个章华宫的宫人, 如今眼瞧着来传话的宫人的确是周圣行身边的,她心中虽然有疑惑却也未曾说道什么,只朝人欠了欠身,口中是跟着一句“那就劳公公领路了。”
那公公是天子近侍,平素即便是宫中的娘娘大多也都是对他客客气气的,可今朝霍令仪的这道礼他却是笑着避让开来“夫人这是折煞老奴了。”等这话说完, 他手中的拂尘在那空中虚无一晃,跟着是又客客气气的朝人笑说一句“夫人且随老奴来吧。”
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折了身子替人引路。
霍令仪见此便也未再多言, 只由杜若扶着同人一道往前走去
霍令德眼瞧着这幅画面, 撑在丫鬟胳膊上的手却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道,她也来过几回宫中, 自是知晓这宫里伺候人的各个都有门道就如这个公公,光看服制便知晓他的身份必定不低,何况又是专门伺候天子的。
想当初她和母亲来宫中,只那普普通通的引路宫人就得私下给了银钱才会好生与你说道几句话。
可这个天子近侍竟对霍令仪如此客气
霍令德想到这, 心下原先就未曾消落的不满和怒气凭得又是多添了几分扶着她的丫鬟吃痛却也不敢喊出声, 只是眼瞧着霍令德面上那副未加掩饰的模样, 她低着头咬了牙等把喉间那几声痛呼又咽了回去, 才轻声劝起人来“姑娘, 我们这会还在外头,别让人瞧见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心中也难免有些责怪起霍令德, 这位三姑娘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总和郡主过不去也就算了,偏偏还分不清场合
这会还在东宫呢,倘若被人瞧见,还不知该嚼出什么样的舌根呢。
倘若当真可以
她宁可去做那二等的丫鬟,也不想跟在霍令德身边伺候,可她家老子娘都在霍家,她一个家生子又哪里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她想到这,心下是又叹了口气,跟着却是又柔声劝慰人一句“侧妃不是说了吗,等太子登基,您就是这皇宫里的娘娘到得那时,那位不还是得乖乖给您请安”
霍令德听着这句,面上的神色倒是好看了许多,连带着撑在胳膊上的指根也跟着稍稍松开了几分,她眼瞧着霍令仪那远去的身影,心下是又一句是啊,真等她做了娘娘,就算霍令仪是首辅夫人又如何,不还得乖乖给她请安聆听她的教诲
她想到这,倒是好似已预见了几分日后的光景,连带着面上也浮现几道笑来她也不再说道什么,眼瞧着霍令仪转出小道,她便也跟着折回了身子上了马车。
章华宫。
等宫侍朝里头禀了一声,没过一会功夫,便有人传她进去了霍令仪是又整了整身上的服饰,眼瞧着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才低了头往殿里走去。
偌大的宫殿即便开着那窗棂,却还是掩不住那药味。霍令仪的眉心轻轻一拧,却也未曾说道什么,只依旧迈了步子往前走去。
等宫人引着她停下步子
霍令仪也不曾抬头,她是朝人先恭恭敬敬得打了一礼,跟着是又恭声说了一句“请您大安。”
周圣行原先正立在窗前看着外头的光景,耳听着这道声音,他倒是笑着回过了身。他低垂着一双丹凤目眼瞧着屈膝跪在跟前的年轻妇人,面上依旧挂着一道素日里温和的笑,连带着声调也格外温和“扶风来了。”
霍令仪闻言是又轻轻应了一声“是”,她低垂的面上也未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可交握在一道的手却还是忍不住握紧了几分。自打知晓虎符一事之后,她对这位天子却也有着几分说不出的感觉,虽然不可言君过,可说到底,她的父王就是因为天子所给的那块虎符才会死无葬身之地。
倘若说不恨是假的
可这么多年,霍家也全靠天子庇护才能相安无事霍令仪想到这,心下却是又叹了一口气。
周圣行却未曾察觉到霍令仪的异样,他只是让人起身,而后才又笑着说了一句“朕记得扶风也会下棋,来,陪朕下一局。”他这话说完便率先迈步朝软塌走去。
霍令仪闻言却是一怔,她原本以为天子今日传唤她过来是有什么事,哪里想到他竟然是让她下棋她抬眼瞧去,眼看着周圣行较起往日消瘦了不少的身形,还有那鬓角遮盖不住的白发,心下是叹了一口气,看来陛下的身体如今是越发不好了。
她也未再多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而后便重新低垂了眼帘跟着人的步子往前走去。
周圣行说下棋便果真只是下棋
霍令仪陪他下了两回,中途两人什么话也不曾说,只是等到日暮四斜的时候,周圣行才笑着把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盒之中,跟着是抬了脸朝霍令仪看去,口中跟着一句“你的棋艺倒是不错,有你父王的风范。”
霍令仪听得这话倒也未曾推辞,只依旧低着头回了一句“谢您夸赞。”
周圣行眼瞧着她这般,面上的笑意却是又深了几分“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胆大”
他这话说完却是又轻咳了几声,身侧的宫人忙奉上一盏茶,一面是轻轻顺着他的背,周圣行等缓过那阵子咳意便让宫人退下了,待又用下一口茶,等润了喉间他才又抬了眼问了人“景行待你如何”
霍令仪面上原还掺着几分担忧,只是听得这句却是一怔。不过也就这须臾,她便回过了神,说到底她也是天子看着长大的,或许只是一句关心的话罢了她想到这便又低着头温声回道“他待我很好。”
周圣行闻言便把手中的茶盏搁在案上,而后才又笑着说道“景行为人虽清冷,可心肠却不错”等这话一落,他察觉到霍令仪看过来的眼神便又笑跟着一句“好了,如今天色已晚,你也该回去了。”
霍令仪心中虽有疑惑,只是也不好说道什么。
她是又朝人打了一礼,跟着才由宫人引着走了出去只是临来要走出殿门的时候,霍令仪却还是转身朝周圣行屈膝一礼,她仍低着头,口中是跟着一句劝慰“陛下要注意身子,切莫太过操劳。”不管是为旧日里的情谊,还是不希望周承宇早日登基,她都希望眼前这个男人能好生保重身子。
周圣行看着她这幅模样倒有片刻的失神,不过也就这一瞬功夫,他便又温声笑了起来“朕知道了,回去吧。”
等霍令仪又打了一礼退下,他才从一侧取出一卷画像,那画卷估摸着也经了有一段年岁了,可保护得却极好。他小心翼翼得打开那卷画像,指腹轻轻拂过画上那个笑盈盈的妙龄女子,那画中女子生得明艳娇俏,只这般存于画中,却让人生出一种那画中人正俏生生得立在跟前。他那双被岁月沾染过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瞧着画中女子,眉目温和,连带着声调也生出几许缠绵意“你倘若还在,想必知晓如今这幅模样也会开心。”
夜里。
近日李怀瑾朝中事忙,回来得自然也有些晚。这会外头早已是漆黑一片,相隐斋中也早就点起了灯盏,霍令仪端坐在软塌上绣着那身披风,只她一双桃花目却时不时朝外头瞧去,耳听着外头传来红玉的声音,道是“三爷回来了”。
霍令仪闻言便放下了手中的披风,朝外头迎了过去。
廊下灯火通明
李怀瑾穿过黑夜打外头走来,眼瞧着立在廊下的霍令仪却是一怔,他握着手中的官帽忙加快了步子朝人走去,等把官帽递给杜若,他便握着霍令仪的手往里头走去,眉心轻拧,口中是一句“怎么在外头候着”
他这话说完眼看着人,便又跟着一句“往后我回来得晚,你先用膳不必等我。”如今已是九月,夜里较起往先难免要凉上几分,这饭菜热上几回就失了原先的味道他素来不贪口腹之欲自然无所谓,可小丫头娇生惯养的,他不希望她陪着他一道受累。
霍令仪闻言却依旧笑盈盈得瞧着人,她任由李怀瑾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往里走去,口中是柔声说道“我也才候上一会。”等到了屋里头,她便从红玉的手中接过了帕子,等细细擦拭起人的手里,便又继续说道“您不回来,我一个人吃着也怪是无聊的,何况近来我也不觉得饿,等上一会也没什么大碍。”
等这话说完
霍令仪眼瞧着李怀瑾还要开口,便先笑着与人说起今日的事来“今儿个我去了趟东宫,倒是带了些大闸蟹回来,先前让小厨房的人已经蒸上了”她说到这是稍稍停顿了一瞬,等把帕子递给红玉便握着人的手往里头走去,临来是又一句“回来的时候,陛下还召我去了一趟章华宫。”
她这话一落
李怀瑾面上的笑意一僵,连带着步子也是一顿,他依着屋中灯火低垂了一双眉眼朝霍令仪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他找你说了什么”
霍令仪见人停下便也跟着停了步子,闻言却是一怔,她仰头朝李怀瑾看去,见他面容虽清平可眼中却隐隐有什么情绪涌动。还有先前那句话,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听起来有几分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