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入宫门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在书案前的。
他的位子在前排,有宫人给他拿来纸笔石墨, 他从头到尾都不敢抬头直视天颜。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就坐在上头, 这让他们既激动又恐惧。
虽说他们都榜上有名, 但谁也不清楚自己最后会是什么样的成绩。
放榜日那天韩凌是在客栈等来的报喜人, 但听说当日有人挤在放榜处, 发现自己落榜后便投了河, 虽说被捞了起来性命无碍,人却已经废了。
不是身体废了, 而是心性废了。
三年后, 这人估计不会再进京赶考了。
答完卷后, 韩凌他们还要回去再等两天。
宋石昭坐在林渊下首,看着自己弟子的卷子, 他这弟子素有神童的称号, 拜在他府中学习,他通读一遍, 心里已经有数了。
林渊问他“二甲传胪如何”
宋石昭在心里叹了口气, 答得确实不错,但也只能说是不错了。
那孩子太持重,反失青年锐利锋芒, 落得中庸而已。
“陛下圣明。”宋石昭行礼道。
林渊“平身,你过来看这三篇。”
宋石昭又坐回去,接过林渊递来的三篇文章。
各有风格,却都有一个特点, 锐意进取,锋芒毕露,着力点虽不相同,甚至稍显稚嫩,但字字珠玑,他细细思索,竟有几分茅塞顿开之感。
“你看点谁为状元合适”林渊问道。
宋石昭指向其中一份“条理清晰,有理有据,且前后兼顾,微臣贺喜陛下”
林渊笑道“果然君臣同心,朕也属意他。”
再次进宫,韩凌的心情已然不能与之前殿试时同日而语。
学子们都穿着公服,头顶戴冠,站在大明殿外。
稍作等待后,宋濂便领着他们走进大明殿,分立两侧,肃立恭听宣读
当唱到“一甲状元郎”的时候,韩凌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可是真的当他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耳边嗡嗡作响,只以为这是一场梦。
还未等他回神,所有学子就已经跪下山呼万岁了,幸而他身体不跟脑子一样懵,旁人跪了,他也跪了。
一甲三名都是当即授官。
韩凌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李林清及探花孟合授翰林院编修。
二甲进士还要再考,不过这次就不是林渊考了,而是宋濂,到时候依照成绩择优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至于三甲同进士,就只能等着回去等消息,看自己是会留京还是会被派出去。
然后他们这些人会被赐御马,可绕宫门一圈。
百姓们会驻足围观。
韩凌头戴金花乌纱帽,身上穿着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踩马镫策马在最前方。
游街自然不会太快,这是新朝的第一个状元,意义非凡,百姓们自动自发地竞相扔花,还有女子将香囊扔出。
十年寒窗苦读,细算下来,何止十年
会说话时就要背书,能走路时就要学着拿笔。
看着涌动的人潮,韩凌想笑,又想哭。
笑是得偿所愿。
哭是因为父母亲人没有看到这一幕。
而他身后的李林清则是优哉至极,他生得比韩凌好,韩凌已是三十许人,他这个年纪能中状元也能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但李林清年纪更小,他二十出头,面白如玉,身量细瘦挺拔,眉眼含情,路上女子的香囊多是扔向他的。
至于探花孟合,倒是三人中年纪最大的,四十多岁,生得不算出众,也不算丑,不过国字脸总有优势,就是只看脸便觉这人一身正气。
只有一甲可以游街,二甲三甲进士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客栈和小院,本身就是京城人士的自然就回家了。
百姓们狂欢了一天,到晚上还有酒馆赠酒,名称状元酒,店家下了血本,抬出十几坛酒在门口砸碎,让酒香弥漫出去。
得中的学子们有的欢喜有的愁,但寒门学子大多都是欢喜的,他们额手相庆,也有当街嚎啕的。
韩凌喝了一夜的酒,第二日就去翰林院报道。
和他同来的还有榜眼和探花。
三人倒是相谈甚欢。
但是很快,李林清就被领走了,还是被郑清风领走的,领取了都察院。
韩凌和孟合都为李林清惋惜。
毕竟宰辅都出自翰林,他离开了翰林,将来的前途
李林清很快开始了脚不沾地的日子。
他爹娘也没想到儿子能考中榜眼,毕竟这个儿子从小不学无术,突然考中榜眼,他们总觉得儿子后头肯定使了什么手段,说不定就是作弊。
这可把他爹娘吓坏了。
毕竟李家虽然是世家,但整个家族胆子都小。
想做坏事都是考虑几年的那种,等他们考虑完了,事情也就不必去做了。
所以李家从未犯过错,只是一直在走下坡路而已。
赵霖也没想到李林清能考中,他自己只中了二甲第八十六名,虽说这也足够了,但一想到李林清考了榜单,怎么也想不通。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李林清这个人他是清楚的啊
最后还是李林清经不住赵霖和父母的痴缠,把自己殿试的答卷默了出来,他爹和赵霖看后,才终于哑口无言。
赵霖是惊的,他爹是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