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云锦反应飞快, 想起了面前钟川正是自己想要师从老师, 恐怕就控制不住心中惊讶, 要显露在脸上了。
万幸云锦在紧要关头回过神来, 牢牢地将惊讶控制在心底, 脸上没有显露出分毫，表情认真地向钟川打招呼, “钟老师, 我是云锦。”脸上全然是学生面对老师时恭敬拘谨。
钟川点头，让云锦和陈砚清进来, “小陈、小云, 你们快进来。”
钟穿身上穿着裙子, 但是声音和神态与云锦在视频课程里看到毫无二致——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脸上长年累月出现严肃表情，将脸上皱纹和肌肉都雕刻得十分严肃，即使并不认识钟川人, 见到他之后也很容易猜到他是一名教授, 最起码很容易猜到他是一名教育工作者。
这样气场……身上却穿着一条连衣裙。
云锦努力控制着自己视线, 不让它在钟川脸上和裙子上停留太久。
钟川今年62岁——云锦早就将钟川履历看过无数遍，连他哪年哪月获过什么奖都能倒背如流, 钟川年龄自然更是记得清清楚楚。
对于六十二岁人而言, 钟川看起来比同龄人更显年轻，云锦觉得主要应该归功于他没什么赘肉瘦削身材, 以及他比年轻人更加停滞腰背。
腰背挺得直了, 人精气神就有了, 不见老态。
云锦在心中默默想到，不知道钟川是因为职业习惯而没有丝毫驼背，还是有意地进行健身和体态训练。
钟川家里只有他一人，他走到饮水机前，为云锦和陈砚清接了两杯水——云锦当然表示不用钟老师动手，她来倒水，但是钟老师动作实在是太快了。
将两杯水放在云锦和陈砚清面前桌子上，钟川在对面坐下，坐下动作牵扯到裙摆，钟川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女装连衣裙，对陈砚清和云锦解释道，“这是我正在设计衣服，一直有些地方不太满意，所以这几天做出成衣来，穿在身上找找感觉。”
钟川解释语气很随意，解释完之后，竟然也没有起身去换掉身上衣服意思，竟然就这样穿着女装连衣裙，开始了对云锦面试。
云锦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从嘉锦公司里辞职龚明，龚明信誓旦旦地说女装大衣不需要实用口袋，钟老师却为了让自己设计女装更加完美，自己穿在身上感受……两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钟川第一个问题很是随意，就像是闲聊，“小云啊，你已经和小陈结婚了，今年也三十多岁了，为什么想要学服装设计了？”
钟川这个问题，云锦早就想好了答案，“因为喜欢。年轻时候浑浑噩噩，也为生计奔波，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才渐渐积攒起了追求理想资本，所以想学设计。”
钟川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朝着云锦伸手，“你作品集？”
云锦连忙将自己准备好作品集递给钟川老师，钟老师不紧不慢地从头翻看到尾，脸上神情越来越认真。
钟川原本以为，今天来拜访他云锦，就是那种嫁入豪门之后衣食无忧，想为自己找点事做太太。就和中产或小富之家太太们喜欢烘焙喜欢插花一样，豪门太太喜欢珠宝设计、服装设计都很正常，为了消磨时间，也为了和其他太太交际时候能多一点话题。
但是看到云锦作品集，钟川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从一个人设计作品上，多少能看出几分对方内心，云锦作品集里所有衣服，都将实用放在第一位，好看放在第二位。
实用含义很宽广，口袋位置恰到好处地方便在冬天暖手，裙摆长度不长不短上下楼梯时不会拖地，以及诸多修饰身材小细节……云锦作品集里所有衣服，都不是为了t台而诞生，不是为了身材完美模特而诞生，而是为了普通人而诞生。
钟川立刻修正了自己对云锦认知，不论云锦现在设计水平如何，最起码她做设计态度是很认真，实用至上设计风格，也和钟川一贯设计理念十分吻合。
云锦在准备作品集时候，自然把自己最喜欢最满意设计作品排在前面，次之排在后面。
在钟川翻开作品集时候，云锦忍不住偷偷打量他神色，看到钟川一开始脸上没什么表情，越往后翻脸上表情越凝重。
云锦……
钟老师是不是觉得，一开始作品“马马虎虎还能看得过去”，后面作品“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云锦qaq
要知道她当初应该狠心删减一番，将排在后面那些作品删减掉，不要放进作品集了。
云锦一颗小心脏噗通乱跳等待钟老师看完自己作品集。钟老师将作品集合上之后，对云锦说道，“我看完了。”
“小云，你和我到书房来，给你一个小时时间，随便设计一件什么样衣服。”
云锦心中一紧，她知道今天钟老师一定会考验她，但是没想到钟老师考验竟然来这么早，而且形式如此简单粗暴。
云锦跟着钟老师走进书房，说是书房，其实就是一间大大专门用来工作屋子，里面摆着很多个人台，有人台上还穿着半成品衣服。
云锦眼睛不敢乱看，站在钟老师为她整理出来一小块区域里，听到钟老师对她说，“我现在就开始计时了。”
“我这里什么都有，不过有点乱，如果你想找什么找不到话，问我一声就行了。”
云锦连忙点头应好。
云锦先按照自己习惯，将白坯布、标记线、珠针、水消笔、剪刀、牛皮纸、软尺、长直尺……通通放到自己手边，然后才对着人台思索起来。
限时一小时当场设计，云锦不认为钟老师想让她设计出惊艳才绝作品，想要考验应该是她基本功。
云锦深呼吸几次，告诉自己不要紧张，把这个当做限时一小时系统任务就行了。
虽然云锦没想到钟老师上来就要考她立体剪裁，毕竟钟老师所在高校研究生入学，也并不考立体剪裁。
但是云锦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时间紧迫又充满挑战系统任务，抗压能力早就被锻炼出来了，所以面对这样情况，也并不慌张。
云锦看了一眼钟老师穿在身上连衣裙，决定自己也设计一条连衣裙，虽然钟老师并没有限定，但是只设计一件上衣或者一件下装，能供云锦表达和发挥空间实在是太少了。
云锦先用笔在纸上大概画了一下，又修改几次之后，就将白坯布搭在了人台上，开始动手。
云锦设计衣服款式简单大方，只用到了立体剪裁中“折叠法”这一种方法。从领口开始，在连衣裙前方一共折出四个中空折叠，第一处折叠位置在领口，最后一个在大腿中部靠上位置，褶皱造型形状相似，从上到下基本均匀分布，但是一个比一个更大。
领口处折叠不过是造成了一些随意蓬松效果，最下方大腿中部靠上折叠，造成中空大小，已经和人台腰部差不多粗细，在此之后，布料不再生波澜地垂坠而下。
云锦用珠针将布料固定好之后，还在做细微调整，钟川就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了一声好。
面前这件连衣长裙风格依旧很云锦，虽然有褶皱和裙摆，但是整体给人感觉依旧是简约流畅，与公主裙蛋糕裙繁复华丽完全不同。
简单来说，云锦设计这条裙子，只能再做加法，不能再做减法，上面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去除了。
第二处折叠在胸部偏下位置，第三处折叠在小腹处，两处折叠交接处勾勒出腰线，第三处折叠又恰巧可以遮挡住小腹……
钟川眼中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这样设计能够达到结果显而易见——显瘦。
钟川刚才翻看云锦作品集时候就发现了这一点，云锦设计衣服都很注重显瘦。钟川眼神从云锦身上一扫而过，明明云锦长得一点也不胖啊？无论是腰部、胳膊和腿，都纤细紧致，没有一丝赘肉。年轻姑娘对瘦追求……果然永远不会停止啊。
云锦将人台上衣服整理好之后，看了一眼时间，她用了五十分钟，“钟老师，我完成了。”
钟川站远一点，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遍云锦成品，心中默默想到，折叠法最重要是通过折叠形成光与影，如今使用只是白坯布，如果找到合适布料，呈现出来效果一定会更好。
钟川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不置可否，而是对云锦说道，“那我再给你出一道题。”
云锦立刻竖起耳朵来听。
钟川对云锦说道，“这道题目，我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可以回去慢慢想。”
“我希望你设计一件完全不考虑实用性衣服——不考虑穿上之后是否舒适，不考虑能不能穿着上街，能不能清洗，也不用考虑修饰身材……假想你拥有世界上身材最完美模特，她只需要穿着你设计衣服在t台上亮相短短几秒钟。”
“不考虑实用，只考虑美。”
“我想看看你能设计出什么样衣服。”
云锦听到钟老师要求，郑重地点了点头，“好，一个月之后我来交我答卷。”
云锦和陈砚清走出钟老师家门，云锦才感到自己心情平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