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方式,听起来未免残酷了些。
在迟芸帆有所迟疑时,许远航毫不犹豫就同意了这个治疗方案,他无声笑着,隔空递给她一个坚定眼神:别小看我啊,迟同学。
她心里有个声音也说,他能做到。
那么,就放手一搏吧,反正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治疗方案已定,接下来就要选练习场地了。
这个简单。
南巷东南角有座老房子,以前是剧院,后来在地震中倒塌了一半,就荒废了,房子后面有一大片空地,三面环墙,颇有秘密基地意味,许远航无聊时经常翻墙进去,跳高就是在那儿练。
他不确定是否还能回到十米高台,但总有意识地去训练弹跳力、柔韧度,那些曾经刻在他骨子里东西,是难以磨灭身体记忆。
老房子附近有一条河,河上架着石桥,高度和跳台差不多,便是许远航找练习场地。
“怎么样,这里是不是还不错”
夕阳还在青山之上,天地间呈现一片淡金色,迟芸帆站在桥上,低头去看暗绿色浑浊河水,也不知道水下是什么她抿唇不语,半晌后拨了个电话出去,说了几句话就挂断。
“我们走吧。”
许远航不解:“去哪里”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棉城大学旁边某个高级俱乐部。
迟芸帆就是在这儿跟私教练防身术,她轻车熟路地拐过几道走廊后,在一扇黧黑檀木门前停下,她推门进去,许远航站在她身后,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游泳跳水馆,除了工作人员外,没有别人,应该是被她包场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棉城也会有这样专业场地。
迟芸帆过去和工作人员交涉,等他们离场后,她走回许远航身边:“更衣室在那边,你先去换衣服吧。”
说是换衣服,准确地来说就是换泳裤。
许远航来到更衣室,脱光全身衣物,从柜子里挑了一条新黑色泳裤,穿上后才发现一个致命问题,太紧了,他又看了看,泳裤全准备是标准尺寸,这个尺寸适用于绝大部分男性,考虑得确实很贴心,可耐不住他……前凸后翘啊。
他在国家队那会儿,泳裤都是定制,更别说现在了。
不过许远航也就纠结了那么几秒钟,就坦坦荡荡地走出去了。
迟芸帆站在游泳池边,回头看他朝自己走过来,最引人注目莫过于那紧绷黑色泳裤,她迅速上移视线,他上身是光着,视线又不受控制地下移,从锁骨到胸口,再到堆得整整齐齐六块腹肌,最后是那紧实流畅人鱼线……
停住!不能再往下了。
知道体育生身材大都很好,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真实又完整。哪怕再怎么迟钝,迟芸帆也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她耳根热得像要烧起来,白净脸颊也悄悄染上了一抹红晕。
“更衣室没别泳裤了。”许远航露出一丝无奈之色,解释完,他又明知故问,“你脸怎么红了”
迟芸帆淡定地回道:“这也是应激反应之一,只要靠近有水域地方,我就会脸红,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许远航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我觉得这不太像应激反应,倒像是坠入爱河反应。”
他估计着要再逗下去,她整张脸就得红透了,于是适可而止,转身往高台走去。
时隔三年后,许远航首次站上十米台,深深吸气,闭上双眼,放空脑子,什么都不去想,身体自然弯下去,向前一跃,笔直坠落。
迟芸帆注意到,他在入水前条件反射性地抬手捂住了头,水花自然压不住,溅起了几米高。
许远航从水里冒出来,懊恼地砸了一下水面,骂了句粗话。
“你没事吧”
他抹掉脸上水珠,幽黑眸子紧锁着她,故作轻松地扯了扯唇角:“没事,再来。”
第二次还是以失败告终。
许远航跳第六次时,戴医生终于姗姗来迟,他认真观察、详细记录许远航每次跳水状态,并及时给他做心理疏导:“你现在很不错了,你知道有多少人,连第一步都不敢迈出去吗”
“一步步来,别急。”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许远航一次次地从高台跳下,尽管表现得不尽如人意,但他丝毫不觉得气馁,因为总有一道温柔目光如影随形,因为她存在,他已无所畏惧。
几乎整个五月,除去周日要回家,一周有六个晚上迟芸帆都陪着他,四晚来俱乐部练习跳水,两晚在他家里帮他补习,两人并肩而坐,他做题时,她也在写卷子。
时光流淌得缓慢而安然。
有一次他路过她教室,无意中瞥见她捧着一本厚厚心理学书籍在看,还时不时地在本子上做笔记,他感到心底传来难以言喻震颤,又觉得特别温暖自在,像荒漠终于迎来了暖流,阳光普照,万物复苏。
那一刻他终于知道,她为自己付出,比想象中更多。
她帮他找心理医生,包场地,这些帮助可以用简单方式偿还,但她对他关心,陪伴,它们是无价,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许远航欠谁人情他都不愿意。
唯独除了迟芸帆。
因为他知道,他能还清。
他会用下半辈子时间,用他此生所有幸福,来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