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温雅等人对新生活适应良好, 但法海却有些不适应,甚至生出了想要离开的念头。
原因无他, 实在是再留下去,他可能就要破戒了。
佛像之前,法海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心经,想要压下这段时日里越发浮躁的心思。
他从不觉自己是这等心智不坚定之人, 纵是少年懵懂之时,青蛇百般手段,让他接连破了嗔戒、荤戒、杀戒, 但青蛇最想要他破的色戒,他始终不曾心动分毫。
但现在
合着他当初是没有遇上对的人吗。
法海心中惭愧, 几乎不敢抬头看殿上慈悲的佛陀。
他跪在蒲团上,目光发怔, 久久不动,直到有人自身后将他拥住。
法海脊背一僵,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挣扎。但跟一条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龙比力气, 法海禅师纵是佛法高深,也抗不过萧明晟。
“禅师。”萧明晟眸中含笑,不动声色地将法海的反抗压下, 温声道:“给朕讲一个故事啊。”
法海耳根泛红,却是镇定无比地道:“陛下先放开贫僧。”
“禅师,给朕讲个故事啊。”萧明晟选择性无视了法海的话, 继续道, “就讲讲那个舍身饲虎的故事, 如何”
法海:“很久以前,国王有三个王子,摩诃富那宁”
法海语速飞快,几乎是一口气将舍身饲虎的故事给萧明晟讲了一遍,但萧明晟依旧没有放开法海的意思,反而做若有所思状,道:“哦,我佛慈悲啊,这是不是就跟之前江湖上流传的那个慈航静斋传人碧秀心以身饲魔石之轩一个道理啊。”
法海:“荒唐。”
是的,这是法海得知慈航静斋原是佛门清净地,传人嫁给石之轩还能够被江湖称颂以身饲魔时唯一的感受。
这算是哪门子以身饲魔,不就是动了凡心,还俗嫁人吗。
“朕倒是觉得不错啊。”萧明晟懒得管碧秀心与石之轩之间的恩怨情仇,只在铺垫了一番后揭开了自己的想法,“禅师,有兴趣以身饲龙吗”
法海:“”
“朕现在可是千古暴君啊。”萧明晟强调,“牺牲你一个,换盛世太平,干不干”
法海:“陛下。”
“叫我明晟。”萧明晟收紧手臂,相当愉快地蹭了蹭法海的颈项。在见到那处皮肤倏然变红后,他的心情更加愉悦了。
这段时日里,法海的犹豫一直被萧明晟看在眼里,但一直等着实在不符合他的性格,索性就主动出击了。
这个人,合该是他的。
这是萧明晟第一眼看到法海时的感觉。
萧明晟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语气中难免带上了笑意,道:“禅师一直不肯告诉朕你俗家姓名,不若,朕给你取个小字”
“陛下”
“敏之,如何”
法海手指一错,丝线迸裂,白玉菩提佛珠“噼里啪啦”地掉在了佛前的地面上,骨碌碌地滚到了角落中。
萧明晟就像是没看到这一幕一般,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法海的耳廓,道:“朕第一眼瞧见禅师便觉得这二字格外衬禅师,你说好不好,敏之”
你说好不好,敏之
明晟萧明晟
法海的眼眸有刹那的恍惚,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起,末了,浮在眼前的竟是恍若隔世般的二十多年前。
年少时的他还没有剃度,没有佛号,哪怕他几乎是从小在金山寺长大,他却是一众师兄弟中唯一那个留着满头烦恼丝的俗家和尚。
君宝,石君宝。
师父,师兄弟们,都叫他君宝。
君宝师弟,君宝师兄。
五岁时就被接上金山寺的石君宝对寺外的花花世界并没有好奇之心,他依偎在师父的怀里,沉浸在佛法经纶之中。
他喜欢金山寺,想要一直一直留在这里。
于是,他摸着自己的头发,问师父,为什么不给他剃度,为什么不让他正式出家。
无难禅师的目光既有喜爱也有叹息,他轻抚石君宝的发顶,温声告诉他,他尘缘未了。
与佛有缘,却尘缘未了。
没有人,哪怕是作为他师父的无难禅师,能够为他剃度。
尘缘未了。
他曾经以为他的未了尘缘应在了俗世的父母身上,应在了为他招惹一身孽缘的青蛇身上,可在此时,他恍惚意识到,他未了的尘缘其实是应在了明晟身上。
多奇怪,竟是两个字便让他彻底动摇。
法海出神地盯着身前的那颗白玉菩提佛珠,犹豫了许久,他终究没有将它拾起。
他的心已经乱了。
当真,胡闹。
法海眼眸微阖,长长地叹了口气。
“敏之,敏之,嘿,小和尚。”萧明晟凤眸微弯,手指像是上瘾一般拨弄着法海的耳垂,刻意在法海耳边唤着这个名字。
“陛下可能误会了。”法海睁开眼睛,目光平静,他抬手抓住萧明晟作乱的手指,道:“贫僧已算不得小。”法海看向萧明晟,平静地道,“贫僧今年四十又二,已是不惑之年。”
这个年纪,可不像是会惹男人喜爱的年纪。
“咦,很巧呢。”萧明晟反手抓住法海的手指,“朕年岁的零头,也是四十二岁呢。”
萧明晟一脸“好巧,真有缘”的表情,直让法海满心无语。
好半晌,他低下头,忽然轻笑了一声,似是自语一般道:“是很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