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辰川望着八音盒没有应声。
katie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情变化,微笑着说:“其实,祁的父亲在与他母亲离婚之后,曾经与我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
“啊……”许辰川没想到她会突然爆出这么一个信息,反应了一会儿才说,“所以你并不是他的阿姨。”
“不是。一定要说的话,我算是他的继母。”
许辰川来回走了两步平复情绪,又问:“关于祁的过去,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事”
katie笑了:“这个问题要等他自己回答你。”
许辰川思绪纷杂,消化了半响,忽然想起了一部多年前看过的纪录片。他想起片中被老师虐待侵犯却不敢向家人求助的女孩,在长大成人后向节目组剖白自己心路历程;也想起女孩那被蒙在鼓里的母亲终于从采访录像里得知真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
那是她自以为最最了解的至亲。
录像中的女儿还在哭诉着自己多年以来的孤独与无助,镜头聚焦在母亲脸上,等待着捕捉她的泪水。然而在落泪之前,年迈的女人转过头直面着镜头,脸上一片空白的茫然,仿佛在经历一场幻觉。
镜头真实到无可置疑地沉默着,让她领悟到之前十几年朝夕共处携手共度的人生,才是一场巨大的幻觉。
对坐成参商,咫尺成胡越。
“chris,我能理解你的感受。”katie叹了口气,“我没有孩子,所以在我看来,祁就是我的半个孩子了。作为过来人,我会劝你放弃一个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人,因为太辛苦了。但作为母亲,我也想自私地为自己的孩子说几句话。”
“我明白……”许辰川无力地说,“我都明白,不需要――”
“chris,他很在乎你,很想和你一起走下去,或许连他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给他一点时间,我知道最后一定能――”
“我不怕等待,katie。”许辰川止住了看上去有些急切的女人,“我怕的不是等待,也不是什么ptsd。”
“……那是什么呢”
“就像你说的,或许连他自己都还没有看清自己的内心。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判断他是无法拿出爱,还是单纯地不想毕竟你也说过,ptsd的症状因人而异。”
katie愣住了。
“你真的喜欢祁吗”她问。
许辰川顿了顿,笑了起来:“说得也是。是我听完你说的,就过度反应了。”是啊,他们明明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能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白祁固然不是平常人,但如果不愿意付出感情,以他的性子根本不会理睬自己,更遑论接受自己了。
katie拍了他一下:“别太悲观,我相信你们会是完美的一对。祁只是需要被轻轻地推一把。我做不了,其他任何人都做不了,只能靠你了。”
“推一把……”许辰川低声重复。
“行了,我们该出去了。”katie把八音盒放回柜子里,和许辰川一道走回客厅中,提高了音量说,“我得去一趟超市,一小时后回来。”
白祁在看电视,没有问两人为何耽搁了这么久,平静地应道:“需要我们一起去吗”
“不用,你们待在家里。chris,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餐。”katie拎起包出了门,临走前和许辰川交换了一下眼神。
白祁像看电视节目似的瞧着他俩的眼神交流,依旧没说话。
房门关上了,许辰川想了想,磨蹭到沙发上坐下,一边随口问:“看什么呢”他抬头望向屏幕,小小地吃了一惊。画面中的几个西装男正围着一幅戈雅的战争版画严肃地交流,其中一人口中滔滔不绝地冒出各种术语。
“……这不会就是《一笔千金》吧在重播”
“嗯,我也是刚翻到。”白祁说。
许辰川好奇地盯着这部国内字幕组间的传说之作,想象了一下当年的白祁第一次翻译它的情景。
“哪个是你喜欢的那个角色”
白祁一顿,似乎没想到他连自己随口提到的一句都还记得:“左边那个灰头发穿衬衫的。”
这当口,那灰发男人笑嘻嘻地用一种故作庄严的语调说:“美在幸福中妊娠,却在痛苦中分娩。我刚上初中的女儿也会画点儿流血的玫瑰无病呻吟,因为人类天生就知道没有毁灭就没有美的诞生,我们天生向往悲剧……”
“这整部剧说话都是这个调调”许辰川刮目相看,“而你把它全翻了”
白祁轻笑了一声:“念大学那会儿的我……跟现在不太一样。”
“怀念吗”
“半点也不。”
许辰川大笑。他见白祁坐在轮椅上视野偏高,就说:“你也到沙发上来吧,坐着舒服些。”
白祁点点头。许辰川正要起身去抱他,白祁这回却拒绝了帮助,自己推着轮椅转了个向,撑着沙发把身体挪了过去。许辰川在一旁见他动得实在辛苦,凑过去扶了一把。
白祁坐稳了身子,一手揽在许辰川肩上,另一手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将之摆正了。然后他也没放开许辰川,就那样维持着搂着人的姿势。
两人对视了几秒,许辰川目光躲闪,白祁倒主动亲了亲他的嘴唇。
“明天就回学校了”白祁低低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