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驰把陆商送到医院的时候,梁子瑞正好因为盗窃案在值班,看见黎邃眼眶通红地抱着人进来,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什么,一时懵了半晌,还以为发生了什么。
等亲自把人推进急诊室做完初步检查,他才放下心来,又不禁感到有点奇怪,陆商近来身体本来就虚弱,会发高烧并不奇怪,这孩子反应过度了吧。
直到护士来装仪器,他掀开衣服,赫然发现陆商脖子和前胸一片触目惊心的吻痕,心一惊,差点腿软跪到地上。
二话没说就冲出去,给了黎邃一个拳头,气得哽了半天才骂出口:“你不知道他有心脏病啊”
黎邃没躲,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又站稳了低头道歉,眼里写满了自责。
梁子瑞见到他这副模样,更加气得脑仁疼,指着他道:“你小子出息了啊,你……你竟然敢对他用强。”
拳头捏得指节泛白,黎邃没有答话,紧咬嘴唇,低垂着头,那脸上的悲伤看得梁子瑞又气又震惊。
到今天这一步,黎邃也是没有办法了,要么他就别那么聪明,索性信了陆商的鬼话,乖乖出国去,要么就在最开始的时候别动心。事到如今,爱而不得,被爱亦不得,他当然会觉得痛苦不堪。
打完针,陆商的情况稍稍稳定了一些,到了早晨烧终于退了,但梁子瑞随即发现,他的心脏好像出了一点问题,与袁叔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下,决定临时做个小手术。
护士和助理医师正在紧张地准备器具,梁子瑞检查完麻醉药品,瞥了眼角落里的黎邃:“你要待在这里吗”
黎邃望着手术台上沉睡的陆商:“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梁子瑞给双手戴上手套,顿了一下,“不过我建议你不要看。”
见黎邃盯着他,解释道:“手术现场的画面冲击力,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是承受不住的,我可不想看到你吐在这里。”
黎邃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我影响你吗”
“你不影响我,”梁子瑞手上忙碌着,“你影响我的助理。”
黎邃的目光移向旁边,见戴口罩的女医生羞怯地转了个头,起身走到陆商身边,握了握他的手:“我等你出来。”
那只手毫无温度,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黎邃微微握紧,只觉得心里抽着疼。
是个小手术,持续的时间不长,不到中午人就推出来了,比起上一次照顾人时的手足无措,这次黎邃已经算是手法娴熟,穿了防菌服在监护室里守他,等他虚弱地睁过一次眼,叫了医生来拔管。
陆商体质太弱,转到普通病房后依然不太清醒,中间黎邃用吸管喂他喝了一点水,闭上眼又继续睡,整个过程迷迷糊糊的。
晚上梁子瑞来检查了一次,见黎邃仍在病床边怔怔地坐着,不由心里软下来:“你去吃点东西吧,他应该快醒了。”
黎邃目光长久地落在陆商脸上,闻言只是伸手,把他的手腕轻轻放进被子里,那动作恍如有万般不舍。
陆商在两个小时之后醒了过来,身边只有一个梁子瑞。
“别找了,他不在。”梁子瑞见他目光在周围探寻,开口道。
陆商伸手把氧气罩拿下来,缓了缓,睁眼看向梁子瑞。后者眼神怪异,语气里藏了怒气:“我当初不是跟你说,让你警惕不要养虎为患吗”
“你喜欢他吧。”又问,肯定的语气。
陆商偏过头。
“别狡辩,你病到什么程度我最清楚,我可不信你真的弱到搞不定一个小屁孩。你骗骗那孩子还可以,骗我还是算了,你如果对他没有一点感情,怎么会允许你对他做出这种事来。”
陆商奇异地没否认。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拿命玩儿。”梁子瑞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陆商垂下眼,已经做好了迎接他怒火的准备,不料梁子瑞却突然长叹了一口气,语气甚至是欣慰的:“陆商,我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一天。”
“以前我总怪你身上没有人味,活得太寡淡,可我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我是你,恐怕还没你做得好,没完没了的检查,没完没了的手术,每天闭上眼,连第二天能不能醒过来都不知道,这种一切都是灰色无望的日子,想想就操蛋。”
陆商盯着他,眼里有意外的神色。
“挺好的,真的,七情六欲都体验过一番,才不枉来这世上遭这份罪。”
陆商忍不住出声:“你不反对”
“反对什么我是你的朋友,但我也是医生,救人才是我的天职。”梁子瑞道,“其实我也挺矛盾的,我一直在寻找一种能救你,同时又不伤害他的方法,我承认,有件事我说了谎,我让你等,不是在等免疫抑制剂,而是寻找这种可能性。我不想剥夺你求生的希望,但我也的确不想真去伤他性命。”
两个人难得心平气和地互相吐露心底,陆商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移向窗外:“……我一开始的确是奔着他的心脏去的,又不想让自己太有负罪感,所以自私地希望他能心甘情愿,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却舍不得了。”
梁子瑞无奈:“你说你,别人的心没捞着,还把自己的心搭进去了,陆老板,这买卖不划算啊。”
陆商动了动躺得发僵的双腿:“他人呢”
梁子瑞挠头,尴尬道:“那什么,我刚刚太冲动,给了他一拳头,这会儿估计正难过着呢,是我不对,等会儿你帮我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