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她行走江湖,师兄师姐恐她遭遇不测,虽没有教她神农医术,却教了她怎么辨别药物,以免她着了道,中了毒。杜若手中的瓶子一碎,叶九思只是轻轻一嗅,便知晓这是什么玩意儿。但正是如此,她才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但震惊过后,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愤怒便袭上心头。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给师父下这种下三滥的药物!!!
叶九思身周剑气轰然爆出,愤怒之中的叶九思几乎没有手下留情,惊人的威压铺天盖地朝着杜若压去。杜若登时双腿一软,浑身颤抖地匍匐跪地,颤声尖叫道:“小姐饶命啊!小姐饶命啊!奴婢……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闭嘴!叶九思气得浑身发抖,但这样盛怒的时刻,她仍然担忧着对方的声音是否会惊扰到叶英。她直接用手绢将杜若的嘴堵了,飞快地收拾起地上破碎的瓷瓶,从背包里拿出一小坛酒倒在地上,淡去那药物的甜香,也掩盖掉这一场荒唐。
做完这一切,叶九思君子风度尽失,近乎无理地将杜若扯了起来,提在手上,运起轻功几个起落,飞回自己的院落里。
然而她不知晓,在她离开后没多久,风静云萧的院落里,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一身白色中衣的叶英从中缓缓的踱步而出,面带惑色地面向叶九思离去的方向,嗅着空气中的酒香,静默不语。
叶九思回到自己的院落后,粗暴地将杜若往地上一推,扯掉她口中的手绢丢到一边,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杜若。叶九思不说话,杜若却怕极了,叶九思对女孩子向来极好,跟她们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主人对下仆的居高临下之感,轻声细语,令人如沐春风。但是如今叶九思沉了脸,眼神也变得冰冷,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黑曜石,黑沉沉的反射不出半点的光芒,看着便令人心里发虚。
杜若知晓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若是她成功了,那叶九思便不好动她,毕竟她再怎样也是和男主人有肌肤之亲的女子。但是糟就糟在她还没得手,便被发现了。这种事情落在任何一户人家,便是贪慕虚荣不老实的象征,打死了街坊领居只会说好,绝不会说主人家半句不是。
杜若怕得肝胆都要碎了,但是她却知道,唯今之计便是一不做二不休,将事情闹大,让老爷知道她的感情,对她心生怜惜,她才有活路。
想到这她猛然扑到叶九思脚边,砰砰砰地磕起了头,力道很重,没几下,杜若的额前便红了一片,看上去凄惨又可怜。她双眼含泪,凄声道:“小姐!小姐!我知道您心肠最好了,杜若在这里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求求您成全我吧!我真的喜欢老爷啊!”
叶九思的眼神越来越冷,杜若不敢再看,只是低着头恸哭,大声道:“杜若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奢求其他!只愿能在老爷身边当一个无关紧要的通房侍婢便足够了!只要能每天看到他奴婢便心满意足了!小姐!奴婢真的很爱老爷!今日……今日是杜若糊涂了!杜若知道错了小姐!请小姐原谅!”
杜若的声音非常大,尖锐到有些刺耳,已经有不少人被这声音吸引,纷纷跑了过来。叶九思却没有阻止,仍然眼神冰冷地看着杜若,任由其他侍女小厮将四周包围了起来。杜若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却尖锐刺耳,哭嚎着讲述着自己的“一番情意”。
叶九思低头看着那跪坐在地上,哭得凄惨可怜的女子,心中微微发冷,半晌,杜若磕得额头都已经渗血了,叶九思才淡淡的开口说道:“昔日我带你回来,便是因为你不慕富贵,不贪荣华,是个老实本分的女子。杜若,你可还记得那一日你恳求我带你走时,可说了什么”
杜若趴伏在地上,听到叶九思的话语,扣在地上的青葱十指忍不住微微蜷起。她的眼神游移不定,满含惊疑,声音也染上了弱气,细细地道:“奴婢……奴婢至死不忘的……奴婢说……宁可一头撞死以示贞烈,也不愿……也不愿嫁给一个年龄足以当奴婢爷爷的男人……”
叶九思冷笑,那样素丽如画的容颜锋利起来别有一种神姿高彻的冰冷,她的语气轻飘飘的,却如刀子般扎在杜若的心上:“你既发下如此毒誓,如今为何还要做这等事情!我师父今年已过知命之年,可不就是你口中曾经宁可一头撞死也不愿嫁的人!昔日信誓旦旦,今日又说你情深似海,如此自相矛盾,前后不合,让我如何信之或者,你口口声声的爱,也不过是肤浅的思慕我师父的皮相!”
杜若整个懵了,在场的很多侍女也傻傻地怔在原地,瞠目结舌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场的侍女中,对叶英有思慕之心的人不止杜若一个,只是她们都有自知之明,从不说出口,只是做着自己本分的事情罢了。但杜若不同,她容貌本就出色,又是叶九思亲自赎回来的,在府中侍女的地位里也比较高,难免便有些自命非凡。往日里那个侍女表现出半点对叶英的好感,都会被杜若找借口排挤或者惩治,久而久之便也没人敢多说半句,加之叶英和叶九思是江湖人,她们这些平民女子,还是不想涉入刀光剑影的江湖之中。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那个如姑射神仙般清逸淡然的男子,居然已是知天命之年了,杜若说的所有话语一瞬间便成了笑话,充满了讽刺和讥诮。
杜若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神情有些绝望,叶九思已经没有了和她继续说下去的念头,冷淡地抬手:“将这个月的月钱拿给她,送她出去。”
众人一听,顿时有侍女忍不住嘟囔:“小姐也太好心了点,这等妄想攀龙附凤,虚伪恶心的贱婢打死用条草席裹了丢到乱葬岗都不会有人多说半句,小姐不杀她也就罢了,竟然还给她月钱……”这侍女平日里也被杜若排挤过,此时见叶九思留情,心中不忿的同时,也彻底抹去了自己的一点念想。
“我不杀你,从今以后,你与我叶府再无半点关联,你好自为之吧。”叶九思本就忧心叶英和宋缺明日的决斗,谁料今晚竟闹出这一茬,委实令人堵心。叶九思一摆袖,冰冷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侍女,淡声道,“我不杀鸡儆猴,但不代表我允许这样的事情继续发生。师父清修多年,尔等莫要拿此等糟心之事惊扰他。今日事情过后,尔等三缄其口,莫要乱嚼舌根,此事也不可一而再之,否则,休怪我剑下不留情了。”
“是。”叶九思的气势一压,众人纷纷胆战心惊地低头应诺,今日之事,他们已然知晓叶小姐并非那种心软无原则的老好人。对下人宽厚,是对他们的尊重,但他们不该拿乔,像杜若一样对主子有非分之想。叶九思留杜若一命,是不想用鲜血立威,但起到的效果,却比杀鸡儆猴更好。
叶九思要的,不是他们的惧与怕,而是要他们的忠与敬,这点治理后宅的手段,对叶九思而言也不算什么。
叶九思正待拂袖而去,那颓唐委顿在地的杜若却突然尖叫一声扑了过来,想要扯住叶九思的衣摆,叶九思避开后,她也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小姐!求求您了,别赶我走啊!我真的爱他!我真的爱他啊!小姐――!老爷这样的好,谁人不敬之爱之是,我肤浅,我短视,但是小姐啊――”
“至少,我敢说出来――至少我敢说出来啊――!!!”
叶九思登时如被锤击,猛地后退一步,面色霎时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