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显然比来时更加容易,武功更上一层楼后两人便连夜赶路,没了骆驼反而速度更快。之前十数日的路程两人短短两天便赶回了沙漠边缘的小镇,略作一番休整之后便打点行囊打算返回岭南叶府,因为想购置一些特产或者礼物,便暂时休憩一晚。
叶英依旧住在客栈没有出门,是以采买之类的事情便是叶九思一手操办的。时隔半年,叶九思怕叶怀瑾忧虑不安,便先寄了封信回去,告诉他他们不日即归,劝他莫要担忧。寄出信后叶九思便出门购买丝绸锦缎,还有些茶叶或者香料、宝石之类的东西。
西域的货商经常在这里售卖他们带来的货物,因为还尚未进入中原,是以价格并不算昂贵。叶九思看中一匣子的原石,里面有翡翠、和田玉、金刚石、月长石等,甚至还有几颗流光溢彩的猫眼石。这些原石品相极好,晶莹圆润,耀眼夺目,不管是打成首饰还是用作他用都有着不错的效果。叶九思看着喜欢,琢磨着可以达成首饰或者镶刻到剑上作为装饰,便掏钱买下,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买了几匹花纹精致的布料,又购买了一些难得一见的小食打算带回去作为叶怀瑾的礼物,准备返回客栈时,却偶然听到几名乡妇的讨论。
“那小娘子长得貌美如花,气质不凡,听说是落魄的大家小姐,没想到啊……居然是一个婢女,也好意思私自冠上旧主的姓氏,真是……”
“可不是吗听说她的旧主也到了此地,她担心被旧主揭穿,竟唆使那些马贼去杀害自己的旧主。啧,真是美人皮下蛇蝎心,但偏偏这次踢到了硬板子,那旧主竟然是武林中人,马贼老大被打得半死,这不,恼恨她的唆使,回来之后将那商队老爷的货物抢得一干二净,还断了接道的交易。哟,那商队老爷也是可怜的,气得中风,手里头偏偏没个子,一群人灰溜溜地离开,恨极了那小娘子,把她赶进沙漠里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呸呸,快别说了,这等卖主求荣背信弃义的小人,说出来也不怕脏了耳朵!”
“嘿,那小娘子的旧主进了沙漠便失去了音信,似乎是贵人来着,听闻失踪,好多人闻讯来找,比往日商队来往还要热闹呢!”
接下来那些乡妇说了什么,叶九思都无心去听了。她有些茫然,也有些悲哀,杜若做的那些事情虽然为人所不齿,但她原本真的是个很好的女孩儿。她一生之中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可能便是爱上了不该爱上的人,而造成她一切悲剧的原因,却是因为她刚烈,却又不够坚持。
刚极易折,情深不寿,年少时期好颜色而慕少艾,这并没有错。杜若性格刚烈,有着睥睨众生的傲气,却没那一份坚持自我的傲骨。
她若当真有这一份傲骨,在明知晓不可能之后,定然不会作践自己,果断放手。若真有这一份傲骨,她积蓄的钱财也足够她衣食无忧,而不是沦为他人妻妾,在正房面前伏低做小。或许是因为生活不易,百般挫折,她的妥协和认命,最终也不过是使她落入尘埃之中,一生如风中飘絮,在风中狂舞而没个着落。
自酿苦果自品尝罢了,自己选择的路,便要面对最终必然的结果。
叶九思觉得悲哀,却也只是转瞬间的事情,很快她便脚步匆匆地离开此地,将那喧嚣嘈杂的声音远远丢在身后。杜若,这个可怜可恨的女子,在叶九思的生命之中不过是划下了浅浅的一笔,尽数化为未来谈起时一声云淡风轻的叹息。
那曾经肤浅的爱,已经不重要了,叶九思第一次明白,原来偏执,当真会毁了一个人。
第二日两人便唤出马匹踏上了归途,叶九思避开慈航静斋和阴癸派的眼线,直接给谢惠兮递了平安的消息,从谢惠兮那里换取了这大半年来的所有情报,才知道天下已成烈火烹油的水火之势,各方人马斗得不可开交,连宋阀都牵扯进去了。
半年前谢惠兮将慈航静斋不听从天命之君的命令而擅自行动,诬陷他人,找替罪羊等流言传了出去,江湖上哗然一片。有人四处奔走竞相告知,也有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慈航静斋百年来积攒下来的声誉并非那么好推翻的。但谢惠兮的目标不是江湖,而是秦王李世民,只要能引起他的忌惮之心,那什么都是值得的。谢惠兮无后顾之忧,几乎疯狂地安排了许许多多的布局,慈航静斋淬不及防之下,很是吃了几次暗亏。
阴癸派见谢惠兮对慈航静斋满带敌意,秉承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提出希望能和谢惠兮联手,却被谢惠兮断然拒绝。在慈航静斋反扑之后,谢惠兮几乎是殊死一搏,将海量的证据推到明面上,自己则诈死飞快逃回谢家族地,正好避过了影子刺客杨虚彦的刺杀,当真险而又险。
慈航静斋许多道貌岸然的行为皆被捅破了窟窿,遭到江湖上极大的反弹,一时之间也给慈航静斋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师妃暄许多行事上便开始束手束脚,游说群雄地时候也备受猜忌和怀疑,可谓是举步维艰。但到底是慈航静斋花费巨大心力培养出来的弟子,暂时稳住了场面。
谢惠兮这半年里送来了十数封信,都存放在据点里,叶九思取回了所有的信件,一封封慢慢浏览。
最开始的消息里得意洋洋地说了自己的壮举,其次便是表达了对于叶九思消失之后十足的担忧。除此之外,这个至真至信的女子还寄来了一封寥寥数字的信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段话:
“姐姐来信,说姐夫突破瓶颈,彻底放下了那个女人……我,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信纸上泪迹斑斑,字迹潦草,想来书写时,谢惠兮心中也是痛极恨极,却也欣喜。为了替姐姐报仇,她不可以借助谢家的势力,一无所有地在江湖上闯荡,暗自筹备了十数年,未曾出阁议婚,生生将自己从云英未嫁的花季少女熬成了年近三十的大龄姑娘。她所有的爱憎,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伤,此时都只化作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道尽这么多年风霜雨雪的酸楚。
谢惠兮同样刚烈,同样骄傲,同样的宁折不弯,但她的一生,苦涩有之,甜蜜有之,却活得万分精彩。
为的,却是别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