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思最近有点愁,原因在于她那个从来都安静乖巧的师弟最近有点不太听话。
“师弟――皂角用完了,帮我拿下厨房的木盒好吗”叶九思在河边洗着衣服,盒中的皂角膏已经用完了,她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却大半天都没有收到回复。叶九思无奈的叹气,半晌,才挽了挽衣袖,妥协一般的喊道,“好吧好吧,算我败给你了――阿英!给我拿下木盒好吗”
片刻的安静之后,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叶九思回头望去,便见到神情平淡的小男孩一手持卷,一手捧着木盒朝自己走来。
“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叶九思嘟囔着接过木盒,叶英便顺势坐在她放在一边的小板凳上,唰啦一声摊开了书,低垂着眉眼淡淡地道,“你已经八岁了。”前阵子叶九思才刚过完痛苦的八岁生日,也就意味着她没有可能再拜入大庄主的门下了,自然也不可能当叶英的师姐,这个结论让她非常的悲伤。
“不要再提醒我这么残酷的事情了,这是歧视!为什么年龄大了就不可以拜师父了呢!”这件事情即便叶九思已经没有心疾的烦扰了,每想起一次却还是会觉得心如刀割。她这么努力都是为了什么啊!都是为了能够拜入内门成为大庄主的嫡传徒弟啊!结果她居然因为被妖怪绑架了这种可笑的原因而当不成大庄主的徒弟,将来倘若能回去,也只能当个普通的内门弟子,即便拜在正阳门下也只是挂名,有师徒之名无师徒之实,这个事情能让她懊丧一辈子了。
叶英敛了敛眉,轻声道,“真拜了……可能就麻烦了。”他声音很低,水声哗哗的情况之下,叶九思并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语。叶英也并不是说给叶九思听的,他目光悠悠地落在随水而去的花瓣上,心里一片宁和的静谧。
他其实隐隐约约有一些猜想,但是到底太过不切实际了,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叶英也没打算将之宣之于口。
只是,师弟什么的,真的不能再叫了。
叶九思八岁,叶英七岁,但叶九思总觉得自己从宠爱师弟的好师姐变成了罗里吧嗦的老婆子,原因就是因为师弟越长大越不听话了。叶英从来都不和她吵架,但是自己坚持的事情就没有更改的可能,比如叶九思被残忍地剥夺了外出打猎的爱好,原因是山里最近来了一只母大虫,而她的轻功没有叶英好,上次外出时就不甚被这母大虫在手臂上咬了一口,鲜血淋漓的看着很是吓人。叶英一见就冷了脸,从那之后就不允许她出门了。
为了这件事情,叶九思磨了三天都没能让叶英松口,以至于她现在每天就只是洗衣煮饭就差没相夫教子了,实在令人郁卒得很。
明明她才是师姐!
“又长高了一点,衣服又要重新裁了。”叶九思将衣服晾好,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叶英的身高,轻叹道,“好在这油盐酱醋和绫罗锦缎都取之不尽,不然这树林又没有可以制衣的麻和丝,蚕倒是有,但又没有纺纱的用具,这短褐倒是不错,就是经常要换,下次给你做一套束袖袍衫可好”
叶英身上穿的是藏蓝色的短打,这种穷苦人家为了方便劳作才制成的衣物,穿在叶英身上却挺拔好看。不过才七岁的孩童,却总是脊梁挺直,步履端庄,从日常生活中点滴言谈举止中,都可以感觉出良好的家风,居移气养移体而塑造出来的气度与风骨。即便是这样简单的短打,他也总是穿得一丝不苟,衣角平直,有时候他偏首望来,额上红梅俨然,眼中含云,眉眼英气,仿佛清澈溪水里的琥珀石,已可窥见日后清润俊美的容颜。
叶九思却觉得不妙,师弟越长越好看,有时候冷不丁的凑过来抱一抱,总让她觉得自己会旧疾复发。
叶九思觉得师弟长大了,他们两人也应该分房睡了,毕竟书上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他们可都超出这个年龄了。去年还能安慰自己,师弟才六岁不必太介意,但今年却没办法自欺欺人了。毕竟即便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也没有长大了还睡一起的道理,深山老林里除他们之外没有他人,但也不能视礼节于无物。
当然,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叶九思觉得憋气,前些年她还可以将小师弟抱在怀里,可如今却总是在师弟的怀抱里醒来,让她身为师姐的威严大受打击。师弟现在越来越不可爱了,动不动就摸她的头不说,还一句“师姐”都不肯叫,也不肯让她喊“师弟”,一喊“师弟”就不理她了!
而另外一点让叶九思觉得堵心不已的,就是叶英越长越像大庄主了。
晚上睡觉时,叶九思不甘心地看着叶英清俊的眉眼,郁郁地道:“阿英你就跟我实话实说吧,你其实是大庄主的儿子吧你们父子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红梅胎记都一模一样。唉……有了儿子还会稀罕徒弟吗而且你资质又比我好,阿英,打个商量,我不跟你抢爹爹的,但是把大庄主分我一点好不”
叶英一身广袖白衣,墨发披散柔顺如水,他轻阖着眼帘躺在被子里,整个便宛如玉做的人般秀致好看,恬静安宁。他听闻叶九思此话,便微微抬眸,看着她一张软糯的包子脸都快皱成一团了,不由得叹气,一掀被子将人兜头罩住,往怀里一揽,道:“别胡闹了,睡吧。”
“我才没有胡闹,我认真的!”叶九思在他怀里扑腾,头发蹭成鸟窝似的毛茸茸的一团,她拼命用头去顶他的下巴,碎碎念念道,“我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但是师兄说我是大庄主捡回来的。我想当他的徒弟啊,都想了这么多年了,结果……”
叶九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大庄主有这么深的执念,但是似乎从她开始记事时起,她每天都在努力地学习,为的就是成为大庄主的嫡传徒弟。如今多年心愿转眼成空,甚至不知晓何时才能归家,叶九思越想越心酸,越想越委屈,好像被人剜去了一片心脏似的,难过得想哭。
叶英见她是真的伤心了,有片刻的沉默,半晌,才学着娘亲安慰自己的模样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低声道:“别哭了,睡吧。”
叶九思有片刻的愣怔,直到叶英给她盖上被子,她才郁卒地道:“阿英……你长大了,以后不能随便乱亲了。”
叶英轻嗯一声,伸手轻轻覆在她的眼睛上,叶九思顺势闭眼,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有些安心,却还是抱着被子嘟囔道:“你长大了,得分房间睡,我改天去把书房整理出来,做一套被子,就可以搬过去睡啦,反正书房也有软塌,听见了没有”
这回叶英不应她了,一只手臂搭在她身上,半张美玉般的脸埋在枕头里,乖巧得宛如孩童,让人舍不得惊扰他半分。
“好吧好吧,小坏蛋。”叶九思妥协着掖好被子,闭上眼睛轻声道,“好梦哦。”
叶英弯唇,浅浅一笑。
春去秋来,眨眼间又是一年的时光如水流去,直到叶英顺利斩杀了山谷里的那只母大虫后,叶九思便被解了“禁足令”。但是那时冬天已经快到了,叶九思看着被剥下来的一大张虎皮,还是选择了留在家里。叶九思看着就忍不住感慨,叶英的剑术越发卓绝了,整只母大虫除了眉心一点剑痕以外,其余的地方都没有伤到分毫,是一整张罕见完好的虎皮。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将虎皮硝制好,反复洗刷得干净细腻,摸上去毛茸茸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