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以为,父母之爱无条件无代价。这或许是一个过于绝对的谎言。
生为嫡长子, 贾赦当然也是被父母爱过的。荣国府是一个富贵窝, 贾母对喜欢的东西又是一昧纵着,他飘飘然地长大, 从没经过社会的毒打, 稍长一点便沉醉于暖玉温香之中, 岂能不坏。虽说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拈花惹草也很平常,可贾赦那样不思进取、贪花好色香臭不嫌, 这般落了贾母的脸子,贾母哪儿还有爱他的心情。
不是说她没有对贾赦动过慈母的心, 只是, 对精致利己主义者来说, 周围的一切都是妆点自己美好生活的工具。贾赦无法满足父母这一需求, 身后还跟着一个比他像样子的弟弟贾政, 对比下来,自然是为人所厌憎的污泥了。
因这事,贾赦时时和妻子张氏抱怨。夫婿和婆母的事, 张氏怎好多嘴,只能嘴上安慰一二了事。
等身边只剩下自己陪嫁时, 张氏才能露出些许不安来。贾母会过日子,不等于会教孩子。她出身书香门第, 自幼耳濡目染小孩的教养抚育,重点不在教会他如何吃好穿好,还要知礼向善, 如此才能打下好根基。
她运气好,第一个孩子就这么让她省心,什么东西都是一教就会。
怕就怕学坏也这么快。
肚子里怀上这第二个之后,她问过贾瑚,“妈妈要养弟弟妹妹了,瑚哥儿喜不喜欢”
“喜欢啊。”小小的贾瑚像堪破她的内心一般,神情温润道“太太无需担心,我这里什么都好着。”
就是因为相信贾瑚,她才敢放下诸多事务,专注腹中这略微艰难的一胎。哪儿成想,就这一会儿功夫,婆母就把瑚哥儿夺走了。
若早知如此,她就该先人一步把瑚哥儿死死地挪到眼皮子底下才是。
好在不管那贪图吉利福气的婆母怎么搞事,她总还能常常见到儿子。贾瑚看起来一切都好,贾母的丫鬟短暂不在的空隙里,他还能反过来安慰张氏。
“太太勿忧,不会有事的。”
张氏这才放下心来。
章珎的内在已经定型,哪儿是贾母短时间的骄纵能带坏的。贾母爱惯就让她惯,他正好借这个理由一点点伸展自己的真实性格。
见贾瑚在自己这儿没待几天,性情就渐渐活泛,贾母以为是自己的功劳,非常得意。
寄予厚望的孩子没有被养歪的迹象,贾代善、贾赦、张氏等人都松了一口气。
皆大欢喜。
这时的贾政已经和王氏成亲半载有余,暂时还没有孩子。他看着大哥家的长子,略微有些眼热,满心想着为人“中平”的大哥能得个贾瑚,自己的嫡子应该也不会差才是。
两口子倒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时光。
贾赦的次子贾琏半岁后,王氏也诊断出有孕来。这可真真是贾家大喜之年,长房二房都开枝散叶了,贾敏也在父亲贾代善的安排下嫁了新科探花姑苏林如海,三喜临门。
有贾瑚的例子在前面,贾家众人都以为这两个金孙也该是一样省心。没想到看起来都是普通孩子
漂亮的普通孩子。
襁褓时期的哭闹和成长中的别扭一个不少。
这年代的大户人家,小孩很早就在开始学习了。那会儿教贾瑚的时候,大人当着他的面读一遍,贾瑚只默默地看着听着,回头就能指着书本上的原句一字一字地读出来。如今这套竟然不能在贾琏贾珠身上重演,落差之下,贾代善等人略微灰心失望。
章珎看着他们一个个那沮丧的样子,有些不能理解。
何必呢。
贾琏和贾珠那才是正常幼儿的样子,这个年龄段的幼儿没什么耐心,注意力也很难集中,能有几个是真爱看书学习的。
贾代善郁闷了一会儿,想想贾赦贾政在这年龄时的表现,很快又把期待的阈值调回了正常水平。
但贾政的心态没这么好调整。贾政默默忧郁,为什么大哥的儿子行,我的儿子不行。一来二去,竟是对偶尔哭闹的贾珠显出一分失望来。
王氏不经意间注意到,心下猛地一惊。
封建时代儒家体系下的知识内容,章珎早就刷过了。不管什么书,他翻上一遍,回头就能在先生面前重复下来。遇到师傅出题考他,也不曾怕的。
“神童”之名,越传越响。他也不去族学了,贾代善专门请了更好的师傅来家中坐席。
师傅们的评价都是一样的,贾瑚就是个神童。
9岁那年,章珎轻轻松松就考过了县试,成了当年最小的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