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
庾老夫人端坐在铺了猩红毛毡的罗汉床上。
她的手里握着佛珠, 因为用力的缘故, 那苍老的指尖都有些发白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无人说话, 就连容归和李嬷嬷也被一并打发到了外头。靠近东面的一排如意菱花轩窗倒是都大开着,可以看见外头的四月好风光, 偶尔还能瞧见几只鸟儿越过半空停在枝头。
鸟儿无忧无虑的吱叫声,越发能映衬出屋子里的冷寂。
不知过了多久,庾老夫人看着底下跪着的王慎,才终于沉声问道“你说,那个林雅和周慧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起先前得到的消息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最为骄傲的儿子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糊涂事
想着林雅的身份,她的脸色却是又沉了下来。
她这个好儿子不仅瞒了别人,也欺了自己, 想起这两日, 她因为周先生的缘故待林雅却要比几个孙女还要好些, 哪里想到想到这, 庾老夫人看着王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声音也更加沉了下去“你这个混账东西, 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这还是王慎头一次见到母亲发这样大的火。
可他自知有愧, 自然不敢多加申辩, 何况这桩事,他也实在没有申辩的份。
因此他只能低着头把元嘉四年发生的事同人说了一遍“当年儿子醉了酒,不知怎么就和她睡在了一起”像是难以启齿一般,王慎的声音并不算响“儿子那会想着与您和柔儿说,可柔儿有了身孕, 后来周先生一家也搬走了,儿子便瞒下了此事。”
“可儿子没想到当年周慧是怀着身孕离开的”
“早些年,她嫁给了一个商户又和先生断了往来,这些年在姑苏也过得不算好。”
“儿子心里愧疚,这才打算弥补她们。”
庾老夫人听着他这番言论,却是越听越气。
几个儿子里头,除了去了的王惟,她最放心的便是王慎,从小到大,他就没让她操心过,哪里想到如今竟然闹出这样的混账事。可心中再气,该解决的事还是得解决,她重新捻起了佛珠,像是要平复心底的情绪,却是过了有一响的功夫才开了口,沉声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王慎耳听着这话,脸上也有些臊得慌“原本儿子怜惜她年幼,想让她和家中多往来,日后有国公府的名声在,她也能有个好婚嫁,可如今”
他是真没想到,林雅竟然会同娇娇说起这层关系。
如今阖府上下已有不少人都知道了此事,想再瞒住就难了,旁人也就罢了,只是想到崔柔,还有自幼疼爱长大的一双儿女,王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低着头,纵然过去有段时辰了,可他还是能够记起娇娇和阿祯看着他时,眼中的失望。
王慎心里苦涩,喉间也有些发苦,却是过了很久才嗫嚅道“如今儿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庾老夫人沉着眼眸看着他,眼中也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无奈,却是过了有一会功夫才捻着佛珠冷声道“如今知道此事的人还不算多,我会让他们闭上嘴,不许往外传,至于林雅,她既然是你的女儿,待在国公府也可以,只是未免外头的人说道,就说她是我的远方亲戚,等年岁到了就寻户人家把她嫁了。”
她膝下孙子孙女这么多。
这突然冒出来的孙女,又牵扯着这样一桩不干不净的往事,还闹得他们王家纷乱不堪
她可没有这个好心情和她续一场虚妄的祖孙情。
既然她的目的是嫁户好人家,她可以帮她,只是别的,也就别再妄想了。
王慎对这个安排并无意见,因此见人说完便点了点头,他心中对林雅也是愧疚多点,若说父女之情,却也不过只是虚薄几分罢了。何况今日生出这样的事,就连心中的愧疚和怜惜也一并给消磨了。
庾老夫人见人应允,先前紧绷着的神色倒是终于缓和了许多,只是想起周慧却又沉了脸,连带着声也跟着一道沉了下去“外头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王慎听到这一句,心中却有些犹豫。
说到底,他心里对周慧还是怀有愧疚的,若不是当年他行出那样的糊涂事,也不会连累她一个清白姑娘和家中断了往来,最后还要嫁给一个商户,想起前几日见到周慧时,她说起这些年的事,虽然脸上带着笑,可眼中却掺着泪。
庾老夫人看着人脸上的犹豫,脸色越发不虞“怎么,你难道还想把人带回府中”
当年的事过去这么久,若想再去追究也难了。
可只要想到这母女两人步步为营、处处筹谋,为得就是接近他们王家人,她这心里便觉得不舒服。
王慎耳听着这话,却是忙道“儿子没这么想。”
他心中从头到尾只有崔柔一个人,怎么会这么想只是
他想了想,还是开了口“她到底也是个无辜的,儿子想得是,给人一笔银钱,让她下半辈子傍身用。”
庾老夫人闻言,便点了点头,她重新捻起了佛珠,口中是道“你能这样想,是好的。咱们王家是清白人家,你要记住,你的夫人、我的儿媳只可能是崔柔,至于那个女人”等前话一落,她捻着佛珠的手一顿,跟着是一句“我会遣人去操办,你就不必管了。”
她这话说完看着王慎面上的踌躇,却是又沉了沉声“你放心,我会给她一笔银钱,足以让她过好下半辈子了,只是她不能留在长安。”
这个道理,王慎却是明白的。
周慧留在长安,不管对谁都不好,因此他也未说什么,只是应了声。
解决了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