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浮被他逗得一笑,还未开口,身后的王方就上前同苏轼说:“和仲,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望你勤勉读书,早日蟾宫折桂,大展鸿图。苏兄不在家,你若有疑惑,尽可写信给我。”
苏轼郑重地朝他作了一揖,恭敬道:“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老师的教诲和仲谨记于心,一刻也不敢懈怠。望您保重身体,善加保养,长命百岁!”
王方抚着胡须大笑,将他扶起来,又嘱咐了几句,才道:“时候不早了,且须尽快启程,就不与你寒暄了,和仲勿怪。”
苏轼自然连道“不敢”,自觉地向众人一一告别,最后又在王浮身前站定,嘴唇开合几次,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王家人男女分了两辆牛车,来时带的东西少,走时竟带了两大车的东西去。
王浮坐在车里,抚摸着那条柔软的柳枝,忍不住掀开车帘,回头看了看他们在纱縠巷的小家,苏轼还站在那里,缓缓地向她们摆着手。
王浮一直等身后的景色都陌生了,才收回视线,扑在赵氏身上,糯糯地问:“阿娘,往后我们还来么?”
“我与你爹爹自然还会再来,至于你嘛,你也不小了,再不捡起针线上的功夫,到成亲的时候就得人人笑话了。”
王浮脸一红,埋着头不敢说话,赵氏又细数了她身上的种种缺点,点着她的脑袋说:“你看苏家的小娘子,那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娴静贞淑,动静皆宜,这才是女子的好榜样,你学了医,这本不该我们正经的闺阁女儿学,但学了也没什么坏处。回家之后,女红得尽快练起来,我看苏家、程家的小娘子都有各种各样的才艺,你和三娘却只在厨房打转,将来嫁了人,难不成在宴席上同人讨论这道菜放了多少盐,那道菜放了多少醋?有了和乐楼的生意,家中也宽裕不少,是时候为你们请些先生来,好好教导一些才艺了。”
王浮明白赵氏的意思,之前他们家只能称得上是衣食无忧,要说学各种各样的才艺,学了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和左邻右舍的小娘子们能聊得来这些?但随着他们家渐渐富裕起来,社会地位上升,交往的人家也不一样了,她们得学会装点门面,琴棋书画这些,不说学到出师,务求不做个睁眼瞎,有一定的鉴赏能力就行了。
看王方和赵氏的意思,三娘和她的婚事很可能有所变动,往常他们考虑的是富裕的地主乡绅家庭,现在有了钱,能给她们置办较为丰厚的嫁妆了,嫁给那些家中清贫的士子也有了底气,不至于将来受苦,万一她们的丈夫有出息,考中进士做了官,那更是好事了。若要做个官太太,像她们这样什么都不懂可不行,不说和丈夫没有共同语言容易出现感情裂缝,就是和同僚上司的家眷来往,露了怯可就丢脸丢大了。
一路上王浮的脑海里都是赵氏同她讲的这些大道理,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些理念,这说明她已经彻底融入了宋代社会,变成一个“封建”的古代女性了。
王浮有些怅然若失。
等回到了家,音娘站在门口张望的身影映入眼帘,王浮才回过神来,欢快地跳下车,跑到音娘身边抱着她笑眯眯地说:“我想音娘了,音娘想我了吗?”
音娘含在眼里的泪水“唰”地就流了下来,她照料着王浮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同她分开这么久,她虽然只是王浮的乳母,但王浮从不把她当下人看,两人之间比亲母女还亲,就是赵氏,都不知道她们之间的小秘密。
音娘嗔道:“想了想了,你这个小冤家,你不回来我快活着呢!我还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音娘可失策了,小冤家回来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音娘又忍不住落了泪。
“十娘姐姐,十娘姐姐!”两道稚嫩的童音传来,短胳膊短腿的一对金童玉女扒在门槛上,脆生生地喊她,正是十八郎王琛和十九娘王映之。
王浮“哎”了一声,赶紧跑过去跟两个孩子抱了抱,几个月不见,两个孩子都长高了、长胖了,奶声奶气地喊她的时候特别可爱,王浮忍不住就在他们的脸上各自亲了两下,掏出来荷包里的糖果儿,一人给了一个。
王浮牵着王琛和王映之,一马当先地跑进正房,祖父祖母果然就坐在堂上,见了她就招手,把她抱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喊,还直说胖了一圈的王浮“瘦了”。
王浮撅着嘴,假装生了气,却用诙谐的言语把在眉山的生活绘声绘色地描述给祖父祖母,逗得他们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