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水面,雾气蒸腾, 远处渔船的歌声缥缈粗犷, 听不懂渔夫在唱什么, 不过听到妇女打趣嬉笑的声音, 苏柔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嘴角。
今天醒来的时候,看着船壁她还觉得恍惚,没想到自己真离了家。
原本觉着自己抛不开家里的事,但此时站在船头, 她觉着自己心情跟自由的鸟儿差不多,没她的时候周氏那么多年也过来了, 本来就不需要她多操心。
只是裴哥儿她有些舍不得。
赵煦裹着白狐披风,艰难的移出船舱,要不是吴雄扶着, 看他的架势,是想要躺在地上用爬的爬出来。
赵煦刚刚又吐了一次, 脸色发青,原本神气的眼尾垂下,走一步人就颤一下,可怜兮兮的往苏柔方向移动。
“殿下晕船就在屋里休息, 怎么出来了”
为了尽快赶回京城, 白申华他们商量后,打算走水路。
只是没想到赵煦竟然严重晕船,偏生他自己也不晓得,兴高采烈的上了船, 新奇晃来晃去,然而没一会人就焉了,扶着杆子狂吐。
最没想到这情形的是吴雄这些下属,赵煦以前出行不是没用过船,现在想想往常赵煦上了船,就会面色不好的把自己关在房里。
因为主子时常冷脸,他们竟然都没察觉主子晕船晕的那么厉害。
明辉一个七尺男儿,因为发现自己没替主子分忧,让主子以前都遭受晕船的折磨,这几天眼都是红的。
听同房的侍卫说,在梦里都还在嚎哭。
“在屋里也晕,在卿卿身边会好些。”赵煦觉得被逼着回想以前的记忆,都没现在那么不舒服,也只有在苏柔身边,嗅着特属于她身上的味道,混乱的脑子能宁静片刻。
她又不是晕船药。
苏柔心里吐槽,但牵过了赵煦伸出的手。
“还有两天就可以换马车赶路……殿下别看水面,跟我一起站在这听远处的歌声,说不定会觉得不在水上。”
“那卿卿把我眼睛蒙起来。”
赵煦伸长了脖子,苏柔腰上正好有一条配饰的绣花缎带,取下上面的玲珑玉坠,苏柔站在赵煦身后:“殿下你蹲下来一点。”
赵煦往下蹲,不过苏柔还没系上去,他就一屁股坐下。
“腿软了。”赵煦可怜巴巴。
吴雄捂眼不敢直视,他伟岸多谋,睨傲万物的殿下啊!
地上铺了毯子,不算是脏,苏柔给他系好了缎带:“行了,我桃取个垫子来,殿下坐着舒服些。”
赵煦点头,拉着苏柔衣摆:“天黑了。”
苏柔手指在赵煦眼前晃了晃,这会儿心情颇好,跟他打趣道:“那殿下得快点睡觉,免得被野狼叼走。”
“煦儿怕。”
赵煦趁机搂住苏柔纤细的腰肢,脸埋进了她的怀里。
吴雄捂胸口,他气吞山河,纵横驰骋的殿下啊!
赵煦突然来这一手,头掰又掰不开,苏柔看了眼吴雄,吴雄眼神无限往前延伸,装作自己是呆滞的人形雕塑什么都看不到。
赵煦该庆幸自己长得不差,身份又高,要是其他比她高的成年男人装乖,苏柔二话不说会把人踹进水里。
“殿下听。”
外头的渔夫的歌声又响起了,愉悦绵长。
“……太阳出来照白岩
金花银花多相爱
金花银花我不爱
只爱情妹好人才……”
感觉到苏柔喜欢听这歌,赵煦不怎么高兴,这男人嗓音粗的像是石头子,唱的歌哪儿好听了。
“我也会唱。”
“殿下!”吴雄忍不住了,艰难地唤了声。
身为殿下的贴身勋卫,就见着殿下听伶人唱曲,哪里见过殿下亲自开口。
“去拿点心和果盘出来。”听到吴雄的声音,赵煦没听出他的阻止,物尽其用地吩咐道。
说完,赵煦作势咳了两声清嗓,看架势真要唱歌。
苏柔扫过他遮了眼睛,显得更加无害的脸:“殿下真要唱”
赵煦捉住了她的手,让她敲击船壁给他打拍子。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赵煦的声音低而沉,这几日晕船,声音微哑,反而叫人听着更加舒服。
他唱的是春江花月夜,起头两句算是诵,但他是个学习能力强的学生,回想刚刚听到的调子,调整的把剩下的词带着调子唱出来。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船支破开水面,水流声清亮,混着赵煦越加豪放的歌声,隐隐回响,有了几分缥缈浩瀚之意。
苏柔为他打着拍子,赵煦越唱越得意,嘴角翘起,摇头晃脑。
唱完,苏柔还未说话,别处渔船上的妇人姑娘们叫起了好,比起刚刚的嬉戏还要热闹几分。
赵煦更加得意:“卿卿,你看我唱的好吧”
“殿下唱的极好。”
听到夸赞赵煦又唱了首,这回是清平调。
白申华在船舱里听着曲调眯着眼喝茶,扫到吴雄几人一脸便色,笑了声:“以前府中开宴,殿下唯独对清平调喜欢几分,现在失忆了却能平白唱出来,这是好事,殿下这是快恢复了,你们表情那么难看作甚。”
吴雄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能那么自在逍遥的说是好事。
“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殿下以前哪会这样唱曲。”
“殿下以前不喜欢,所以笑容甚少,吴侍卫不觉得殿下现在笑容变多,活得也自在逍遥许多”
吴雄还是不认同,但明辉却点了点头。
“想到殿下以前晕船强忍,我觉得殿下现在更好。”
可殿下始终会恢复,等到殿下回忆起这段时间的傻事……吴雄忍着没破坏气氛,往嘴里塞了颗枣子,试着心平气和的欣赏主子的歌声。
赵煦连唱两首,苏柔听着他声音又哑了些,就赶着他回船舱休息。
遮着眼睛,赵煦理所当然的靠在苏柔身上,贴着她往前走,回到船舱躺倒在榻上,赵煦伸手往小几上一模,塞了块糯糕在嘴里。
嘴巴一鼓一鼓的,打算去摸第二块。
赵煦才摸到,手就被苏柔打开。
“啊,卿卿你打我”
赵煦嘴巴塞着大团糯糕,也不耽搁他委屈。
苏柔真不明白他了,如果是旁人晕船吐得凶,定然觉得吃东西是苦差事,不想再吃免得吃饱了过会又吐,但是赵煦不一样,他就是吐的再厉害,缓过来立刻塞个满嘴。
刚刚在外头就吃了三枚加了蜂蜜的米糕团子,回来躺着竟然还要吃更粘的。
“糯米太难克化,殿下你吃了全堵在喉咙下头,稍微不舒服就要吐。”
“可是我饿。”
赵煦摸了摸肚子,苏柔扫了眼的确是挺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