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从衣帽间拿了睡衣回到卧室,推开浴室门时,看见劲臣掬了冷水在洗脸,抬起头时,桃花眼红得不像样。
听见门动静,劲臣猛然抬眼,怔怔看向推门而入的容修。
容修也怔忡,与那双通红的眼睛对视上了。
和当初复诊之后从医院出来时一样,劲臣支开容修让他去超市买东西,等容修回来时,看见车里的劲臣眼圈很红。
显然刚哭过了。
再没有哪一刻比这时更心疼。
比在部队训练时、在边境做任务的无数次大病小伤都疼。
这也是容修当初想“分手了也好”的主要原因。
没有任何说话,容修上前两步,伸开手臂一把揽住劲臣,托着他脑后把人摁在胸膛。
没有再强装镇定,两人毫不遮掩。
劲臣抬手回抱住他,给他温暖和安全,也给自己更多信心和力量。
劲臣的脸埋在他颈间,肩膀抖得厉害,发出轻轻地吸鼻子声。
浴室光耀夺目的灯光里,他们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却又似乎什么都看到了。
“没事了,”容修哑声,下巴蹭他头顶,“让你担心了。不过,真的没事了,嗯?”
“……嗯。”劲臣鼻塞地应他,“可是,一会要好好休息,一定要好好休息啊,以后不必要的话,也不要喝酒了。”
容修低头垂眸,在他左耳吐息:“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
劲臣:“……”
到底把人逗笑。
劲臣哭笑不得,在他后腰摁了一把,“……真是的,没开玩笑。”
影帝即使不用他那牛逼的台词功底,光是一句软糯嗔怪,也实在是够要人命的。
“今晚别忙别的了,别回了家就钻书房里,以后也一样,要多休息,不然我会担心,会害怕,就算是先生,也要听话……”
唠叨到这,像是意识到自己哪儿说得不太对,劲臣顿了顿,纠正道:
“先生可以不听话,但老公一定要听话。”
“……”
这谁能扛得住,直戳少校先生的命门。
从没交往时就是如此,容修好像一直对顾劲臣对他的各种各样的称呼没有任何抵抗力。
容修怔了半天,英俊眉目之间渐渐笼罩上几分笑意,似乎还隐隐有一丝羞涩。
爱人在耳边唤他老公,比他自诩“丈夫”要带劲儿多了。
和所有寻常男人一样,就这俩字儿,就足以满足男人的虚荣心,颇有一种“雄赳赳”的自豪感。
手臂不受控地收紧,将那一把细腰勒住。
搂着怀里人,容修从心底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是,知道了,洗了澡就躺下,不忙别的。”容修应他。
听见容修答应“听话”,劲臣才终于松了口气,又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一点儿得意的神色,还稍带了丝sub左右了自家先生的小骄傲。
实在没忍住,埋在容修颈间,抿嘴偷笑了一会。
而后,装腔作势地哼一声,劲臣扬了扬下巴,沉声赞许道:“很好,你这个小同志,还是非常有觉悟的嘛……”
可,不等影帝装完——
“首长,你的鼻涕蹭到小同志的脖子上了。”
“……”
于是回国这天两人一起洗澡。
一起赤条条地站在淋浴之下,互相用“北方特产”搓澡巾给对方搓搓,互相打沐浴露,然后一起去按摩浴缸里伸展筋骨。
折腾快两个月,也确实是乏了。
于是在家里一群发了微信,让兄弟们各回各屋,赶紧休息睡觉。
浴室袅袅热气里,两人泡热水澡。
劲臣一会窝在他怀里,一会趴在他胸膛,舒服得昏昏欲睡。
热水包裹着他们,容修帮他揉腰,劲臣给他揉太阳穴,按头时吻他眼睛。
后来,劲臣在手账本上写了一段话,记录了回国这一天他的心情。
大概就是那一瞬间的感觉——
在烧烤店里,在容修抓住他的一瞬间,劲臣回头望过去。
可是,那双平日里专注看人时格外迷人的眼睛,失去了焦距,涣散,空洞,失去了惑人的光彩。明明两人面对面,那么近的距离,容修却无法与他对视上。劲臣当时的心都裂开了。
这晚劲臣久违地睡了两人的主卧大床,对两人来说,这和新婚卧室没有区别。容修在背后抱着他,什么也没做,后背贴着胸膛,心跳一呼一应。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翻涌,这种踏实感是从前没有过的。
就像容修说过,他总是先拒绝别人,是因为怕被拒绝。
dom往往比sub更缺乏安全感,当初顾劲臣示爱时,迟迟不愿将他纳入怀中,大概也是潜意识地怕对方会离开。
当初劲臣离开时,容修拿出了所有的现金积蓄给了劲臣,他没有开口留下人,却坚持留下了龙庭别墅,刻薄地说“分手财产分割”,钱归顾劲臣,房子乐队要用所以归他。
坚持留下了两个人曾经的家。
现在,容修明确地知道,怀里人不会再欺骗自己,不会离开自己,也不会离开这个家了。
微醺的灯光里,劲臣一边轻轻帮他按头,一边轻声读《一飞冲天》剧本给他听,已经读到第三十页时,容修还时不时轻轻蹙眉,眼底泛着红,却仍然没有睡着。
劲臣犹豫了又犹豫,实在太心疼,忍不住道:“我还有几颗镇静药,还有止痛药,我去拿给你?”
容修就笑,伸胳膊把人揽怀里:“忘了我说过么,大多止痛药剂,对我来说不管用,我做过长期抗药训练。”
劲臣十分默契地不再问“训练”一事,也没有告诉容修,他心里有一瞬间对国家安排是有怨怼的。
爱人是一个战士,家国大于一切,所以愿意自我牺牲,劲臣理解,所以忍痛。但这个强大的男人,事实上非常脆弱,只有在无声的黑夜里,顾劲臣一人能看到。
大床很宽,两人靠得极近,两人睡在容修这边,另一边大半地方都空出来。冷气是劲臣适应的温度,容修有点出汗,还坚持着用薄被盖着两人。
劲臣很少给他按头,怕给他按坏了,容修也从不要求,也怕他累着。
但这晚容修没有喊停,直到恍恍惚惚睡过去,临睡前,劲臣隐约听到,容修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顾劲臣。
劲臣贴在他耳边回应他,我在。
容修说:“今天在饭店时,那一瞬间,我突然害怕了。以前我从来都没害怕过,我不怕死,你知道的。可是今天,我害怕了。
“我想,如果我以后不在了,你该怎么办?所以,我一定要坚持下来,一直陪着你,看管着你,等咱们老了,你这小体格,我得照顾着你,最后也要死在你后面才行……”
劲臣的睡意被这一句低喃惊醒了大半,他在黑暗中怔怔盯着容修的睡脸。
“还疼吗?”
“不疼。”
说完这句之后,容修就深深陷入了沉睡,可他却还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怜惜地、缓和地、珍重地触碰在他左额上方的伤疤上。
手术的风险非常大,很可能直接人交代在手术台上。甄素素一直在关注国外权威,始终没有医学突破进展。
军区医院会诊多次,院长也对顾劲臣亲口说过,不到必要时,不要考虑开颅手术。
——必要时。
那是什么时候?也就是说,很可能将来会到那样的一个时候?
桃花眼蓦地发热,黑夜里劲臣抱住了容修的头。
或许自己不能太懂事,不能太听话,他得让先生一直担心着,放不下,舍不得撒手离去。
顾劲臣头一次任性地这么想。
聒噪潮湿的夏季就快过去,静谧的卧室里,他听见爱人心跳热烈,且健康。
未来雷雨我陪你闯。劲臣紧紧抱着他。
确实应该相信医生说的:别小看人类的自愈能力。
说好的“脆弱”呢?
龙庭别墅,沉睡在清晨的一片鸟语花香中……
当当当当……
二楼众兄弟一个激灵:“?!”
卧槽?
白翼还在迷迷糊糊中,简直就是“做病”了——
听见八度和弦紧迫的钢琴声,犹如诈尸般地,二哥直接闭着眼睛,一下子坐了起来!
《魔王》。
魔性神曲在耳边响起,急促的跟进感令人心跳加速,这是dk乐队男人们的心理阴影。
恐惧与急促旋律,带给人十足的紧张感,当当当当,让心跳也跟着旋律急迫。
二楼所有的卧室门,不出两分钟,全部打开,男人们惺忪着双眼,望向小客厅的方向。
……所以说,魔王回来了。
容修一身居家服,坐在二楼小客厅,正在弹奏他的便携式电钢。
电钢最大音量,就摆在茶几上,容修微笑抬眸:
“早上好,叫醒服务,从今天开始,为150分钟的演唱会做体力准备——每天晨练,换衣服,两分钟集合。”
乐队兄弟们:“??”
“嗯?”轻飘飘的一声,“还没睡醒?不想开演唱会了?”
“我靠?!醒了!想!开开开!演唱会啊必须开!”
白翼一下惊醒,转身就回屋,打开柜子翻找运动服。
容修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光流转闪过一抹柔和,嗓音也愈发柔和,还带了一丝兴味儿:
“老幻啊,一个月不见,你是被水泡过了、还是被搅拌棒打发了?”
沈起幻:“???”
连站在门口揉眼睛的两只崽都懵逼了:“……”
太毒了呜呜。
这可是京城沈家的大公子,到了老大嘴里,就变成了一坨被打发的奶油发糕?
容修垂了垂眼睑,从沈起幻的脸往下,一点点扫视下去,“我的主音吉他,你是想用那一块腹肌,糊弄一直支持dk乐队的丫头们?”
沈起幻:“……”
只有一块腹肌真是对不起。
沈起幻头发支楞着,刚要开口,居然无法反驳。
他们老沈家的遗传,过了三十岁就会发胖,容修以前就提醒过他,最近因为忙演唱会,他一直上下打点,忙于应酬……
容修嗓音温柔,微笑道:“不过,你要庆幸,你有一位在体能、健身方面非常专业的队长,还不快去换衣服?”
沈大公子头皮发麻:“……是。”
有内味儿了,老大果然回来了,毒舌怼人,外加糖水小皮鞭。
“你们在看什么热闹?”容修视线移到两只崽脸上,“想申请多做两组引体向上?”
“不不不!换衣服!”冰灰哀嚎一声,崽崽整个人都有点飘。
——dk首场演唱会,至少两个半小时,对全程演奏乐器的男人们来说,将会是相当耗费体力的苦差事。
于是,从这天早晨开始,龙庭dk的男人们,重新步入正轨,首先就是针对性的体能训练。
你知道的,魔王回来了。
人工湖边,传来男人们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咆哮,从咆哮到气若游丝——
二哥:“就他妈的胡扯,什么身体抱恙,都是骗人的,魔王啊啊啊!卧槽你慢点……”
幻幻:“慢点,跟不上了,等等,容修,我岔气了,腿好像也抽筋了……”
冰灰:“实在……不行了,最后一圈了,卧槽对面太远了哇哇……”
崽崽:“我也……实在……跑不动了……容叔呜呜呜……”
男人们:“不行了,不跑了,跑不动了,容修啊,救命啊……”
容修:“好啊,不跑了,你们可以游过去。”
男人们:“……”
——这还仅仅只是体能训练,地下排练室他们还没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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