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整个人就僵在了窗前。
五分钟……
十五分钟……
……
“顾老师?你怎么了,学员练舞了,快进来呀。”曲艺从舞房大门探头催他。
“知道了。”劲臣背朝着这边,他没有回头。
“嗓子怎么哑了?”曲艺惊讶问。
劲臣扶住窗台:“……雾霾。”
“哦,等会儿我给你找个口罩,专业防霾。”曲艺说。
“谢谢。”劲臣看着窗外。
一只手压着窗台边沿,手指渐渐发白,一只手无意识地碰到手臂上的烟花儿。
过了好长时间。
劲臣才转过身,往舞房大门这边走。
脸上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就是眼睛有点红,等会补个妆就好了,曲艺说:“我一会给你两片感冒药吧,你肯定是感冒了。”
曲艺说完,放心地进了门。
她哥曲龙,是劲臣的经纪人,她多少也知道一点内情。
——劲臣会想恋人。
很想的那种。
该不会是忌日吧?
临进门之前,劲臣给助理花朵发了一条微信,“一会去俱乐部打拳,帮我回家取装备,新买的那套,送到学员基地来。”
小助理:“?!”
正排队给顾老师买早茶的花朵险些原地跪下。
打拳?那怎么行?上次嘴角受了伤,这次要是脸受伤了该怎么是好?曲哥不是早就禁止顾影帝打拳了吗?
如果说娱乐圈是名流巨星们的名利花园,那么顾影帝就是那簇不一样的花火。
小助理为劲臣操碎了心,上次要去夜店,这次又要去打拳?
花朵从茶餐厅出来,把咖啡点心放在车后座,拿出手机,打算再劝劝对方。
但是,她仔细寻思半晌,又放弃了。
劲臣这几日的睡眠质量很差,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或许运动一下也不是坏事?
而且,向来对穿着十分讲究的他,今早竟然一反常态,明知道要和学员们一起录制日常练习,还随便套了一件卫衣就去上镜了。
难道他又失眠了?
卧室不开灯,坐在窗台上,看大马路看了一整夜?
花朵看着手机桌面上的时间日期。
3月6日。
那就没错了,每个月的月初,顾老师的状态都崩溃,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这些天,能不拍戏就不拍戏,威亚要远离,坐车时更要上内锁。
去年他的电影刚上映,一天晚高峰,在朝北大道上堵车,劲臣突然打开后车门下车,站在马路中央,仓皇地寻找着什么。
影帝出现在堵得死死的马路中央,自然引起了市民好大的轰动,微博热搜一上就是一个星期,黑粉的那些嘲讽的话可想而知。
这种可怕的情况千万不能再发生了啊。
赵光韧兴致高涨,笑着说:
“比如我,念书那会儿也组过一支乐队,毕业就解散了,你猜叫什么?”
不等青年回答。
赵光韧大笑:“红烧肉乐队!还参加过啤酒节咧,老子正经是乐队主唱!”
容修笑容暖了几分:“……”
“你的乐队叫啥?”赵光韧问。
容修一愣,摇了下头,没有回答他。
赵光韧也没正经问,突然又想到了别的,“对了,除了硬摇重金,你还擅长什么?”
“布鲁斯,我喜欢布鲁斯,”容修顿了顿,嘴角掠过一丝自嘲,“以前也做过雷鬼,做过英伦,多多少少都玩过些,不少歌都被和谐了。”
赵光韧想了一会,叹气道:“国内的情况就是这样的,风格更接近流行一点儿,才会被大众接受。重金死亡什么的太小众,亏本赚吆喝罢了,黑金死金迷幻旋死什么的更是没门儿,网上咔的多严啊,有关部门把得紧,搞不好就栽了。”
听青年说从前做过几首歌,赵光韧面儿上称赞,心里以为,容修可能只是在诸如音乐原创网、直播网上唱着玩的,“有机会听听你的作品”这个念头,在赵光韧的脑中一闪而过,话到嘴边,并没有说出口。
之后的时间里,赵光韧也没隐瞒店里的经营状况——
也不觉得丢脸,国内有几家不亏损的正经livehouse?
经营不善这种事就摆在明面儿上,根本隐瞒不来,于是两人又聊了聊夜店一条街的目前发展情况。
“我们店里的那个乐队,就是单纯的流行,”赵光韧对他透露说,“连名儿也没有,成员都是兼龘职的,有一个是大学生,鼓手叫多宝,我堂弟,姓赵,家是卖手机的,现在他管乐队的事,他们都是我亲自招募的人——说是驻唱,其实就是玩票儿,临时搭个伙,早就该解散了。”
“解散?”容修迟疑片刻,“我不建议,livehouse还是需要有一支驻唱乐队的。”
“英雄所见略同,所以,我打算重组一支真正属于自己家的乐队,可以签娱乐公司出道,事业发展完全自由,但一定要打上ferryno.6的tag,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店既是起点,也是乐队的娘家——”
聊起驻唱乐队的未来蓝图,赵光韧兴奋地侃侃而谈,能看出他已经计划很久了。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就是精力不够,也不专业,还没有可靠的帮手——”
赵光韧语气中稍带了些顾虑,大约是考虑到对方的年纪,二十八岁了,组建一支全新的乐队,其实对乐手来说并不明智——从容修所展现的水平来看,要是真想正儿八经玩乐队,大可以到正在招募吉他手的知名乐队一试。
即便想到了这一层,赵光韧还是想争取一下,直截了当道:
“老弟,不知道你对乐队感不感兴趣,或者可以试着管理什么的,我打算把你安排到乐队这块儿,不过,我们还需要和苍哥……哦,就是老板,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对方想一出是一出,容修有点回不过神:“一起商量?”
“这方面我们老板比我在行,你不用拘谨,他以前是一支地下摇滚乐队的后援会骨干,”赵光韧说,“店里员工不多,像个大家庭,有什么事通常大家一起商量——接下来,我们可以先商量一下乐队的事——你觉得,奇幻紫那种英伦摇滚怎么样?”
容修一时不明所以:“什么?”
赵光韧:“就是幻神的乐队啊,其实说白了,英伦嘛,和流行也没太大差别,不如干脆一点,咱们单纯走‘城市流行摇滚’路线,poprock受众更广。”
容修:“……”
他静默了片刻,才问:“赵总,您决定聘用我了?”
赵光韧哭笑不得,“聊这么半天了,才想起来问?”
“只想确认一下。”容修说。
“不然呢?”赵光韧无奈地叹气,“确认过眼神,是同道中人,”他这么低喃着,突然抬眼凝视容修,“你啊,到底是什么来历?”
容修一愣。
“我能看出来,”赵光韧说,“你不愿意多透露,我也不多问。”
容修脸色微变:“赵总……”
“叫我赵哥吧,京城遍地都是‘总’,一个招牌掉下来,能砸倒十个,”赵光韧打断他,语意中带着几分试探,“谁还没点儿‘过去’呢,我刚才说了,我的眼睛很毒的,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当过兵吧?”
“……”
原来是这事儿?
容修暗松了口气,“赵哥好眼力,退役两年了。”
“退役?”赵光韧紧绷的表情一下放开了,“不是逃兵就好哈哈哈,我初中毕业就入伍了,汽车连,这方面嗅觉还是很灵敏的,一看就有那个劲儿,”他用天桥上算命的口气说,“而且,我能看出来,你是老兵油子呢,还多才多艺,是个文职?文艺兵?专业士官?哪服役的?”
容修没多透露什么:“边防。”
“国家边防战士啊,致敬,致敬!那么,我的想法,你肯定能理解。”
赵光韧慢悠悠地喝了口啤酒,笑着一字一句地说:“现在的情况,不是‘我为什么聘用你’的问题,而是我必须得聘用你——因为,聪明的军师,绝不会把一员大将,撵到敌人的阵营里,为他人所用。”
容修失笑,“您捧了。”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来这应聘了?”赵光韧眼中多了几分探究,“这条街上,咱家位置其实很一般,街头有la,街尾有无穷动,前有狼后有虎的,你怎么选择咱家了?”
容修没回答,从衣兜里掏出两粒小骰子,随手扔在了茶几上。
赵光韧一呆:“你是说,掷色子?”
“两个六。”容修说。
赵光韧:“……”
两人一起沉默了一会儿。
赵光韧叹了口气,“其实,我更希望你说,因为我们的实力看上去最强、风水最好什么的,哪怕是因为我们的店名比别家的好听也行呢……”
容修注视他一会,忽然问:“店名是谁取的?ferryno.6。”
“当然是老板了。”赵光韧说,“想当初,是先起了这个店名,才选了这个地址,井子门6号——那时候,位置更好的2号也在外兑——就是现在咱们的死对头‘la’,房价差不多,但老板一定要选这里……当不当正不正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ferryno.6’这个店名。”
青年低头垂眸,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赵光韧咕哝了一会,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啊,掷了两个六,应该是井子门12号吧?”
“没错。”容修说。
赵光韧:“12号是……”
“7-11。”他说。
“对!连锁超市来着,”赵光韧调侃道,“你没进去应聘个收银员?”
“只买了瓶饮料就出来了,”容修笑了,“不然,我回去试试?也许我的手速,数钱更快。”
“别介啊!您就呆这儿吧,明儿我就去打两份卖身契,你先签了。”赵光韧说。
“……”
容修没应声,脸上依然是从容的笑意。
过了一会。
“我的价码很高的。”容修半开玩笑地说。
赵光韧不解地看着他。
容修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三个月,月结,不签。”
赵光韧:“……”
根本不上套啊。
听他那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赵光韧神色复杂地歪头看着对方。
“我是说,试用期,”容修笑道,“互相了解一下,况且,乐队也不是那么好组建的,一个季度期限吧。”
“也对,互相考量吧,都说玩band找队友,就像找老婆,可遇不可求,”赵光韧松了口气,自语般地说,“早晚有水到渠成的一天,我有种预感……”
说到这里,赵光韧顿了顿。
然后,他直视对方,小声说:“卖身契,我给你留着,只要你瞧得上,就叫我一声哥。虽说我没多大能耐,这家店盘不盘的活还两说,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井子门地界儿,不管你以后去谁家干,咱家一句话,还没人敢造次。”
没想到,萍水相逢的前辈会这么说,容修正式地站起身,“赵哥,您……”
“甭说客套话了,日子还长着。”赵光韧也起身,拍了下容修的肩头,“那两个色子可是大功臣,能送给我吗?”
“好啊。”容修把骰子放在他的手里,“赵哥请笑纳。”
“就冲你这声‘哥’,我也得好好照顾你,”赵光韧心情太好了,他攥紧了两粒小玩意,哈哈大笑道,“老弟,你能来我这儿,这就是命!”
“也是缘分。”容修低喃了一句。
不由想起今天下午的事。
在火车硬卧上熬了一天一龘夜,下火车,出站台,打车来到井子门,就近找了个宾馆。
本打算出来吃个晚饭,在熟悉的地界儿随便逛逛——因为当年的约定,他回来了,还有要紧的事去办,手里又不缺钱,找工作什么的,根本不在行程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