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年, 弱冠之年, 按理说他这个年纪,即便没有成婚, 也该定了亲事。温时年确实也曾有过一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只是那位姑娘尚未及笄便夭折,
母亲本也打算再给他定一门婚事,温时年却以自己要专心科举为由,拒了此事。
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未婚妻,温时年当然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心底里, 他还是愿意为她守上三年的。这世上,
多的是望门寡,却不曾听说哪位男人为未婚妻守丧的,温时年嘴上未曾宣扬,心里却默默给她, 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如今, 三年早过, 母亲也一直担心他的终身大事,但是温时年于科举上颇有成就,十八岁考取秀才,没多久又中了举人。族中长辈都深觉他是温家之未来,
暗中嘱咐温母不可让温时年分心, 温母深以为然,便拒了各路媒人, 温时年这才到了如今这年纪,仍然是光荣的单身汉一枚。
殿试在即,温时年本是想着有了功名再开口求娶的。但是那日他去庙中拜谢主持,顺便为自己的殿试求个福,便与和善的主持说起了心事。主持听罢,却劝他,随心而为,莫要后悔。说罢,主持深深一叹,似是想起了过往,面上一闪而逝的哀伤。
温时年忽然就想起了关于主持的传言。有人说,主持原本也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学子,也曾如他一般求取功名,所以才会对学子们大开方便之门。
传言中说道,主持当年家境贫寒却颇有才学,与一位富商之女意外相识相恋。女孩到了及笄之年,希望主持去家中求婚。主持却因自卑于家境,想着考取了功名后才有资格求娶。后来,主持确实荣归故里,然而等他回到县里,心爱的女子却早已含泪被送上了嫁给他人的花轿。
不多年,女孩因难产而死,主持心如死灰,这才明白功名利禄如浮云,人都没了,要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于是,这世上少了一位汲汲营营的俗人,这仙女庙里,便多了一位慈眉善目的世外之人。
主持的话,一直在温时年的耳畔回响。温时年回去后辗转想了一夜,暂且不提柳姑娘是否会在这些日子里另许他人,哪怕她就这样坐在家里等着自己,他能保证自己这次殿试,一定能中吗?
若是不中呢?不中的话,他还算年轻,可以等下一个三年。那……柳姑娘等得了吗?这是不可能的啊!姑娘家的青春,多宝贵啊!那就……只能错过她了吗?
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可那些人……都不是她呀!不是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温时年掐着手指算着账,他薄有家资,即使算不上富甲一方,也不至于饿着妻儿。娶了她,也许暂时给不了她诰命尊荣,但是也不会委屈了她。
中了殿试后求娶,确实锦上添花,但是成亲后再挣了诰命与她,也是佳话呀!既然都是求娶,为何不早点呢?这么一想,温时年心中滚烫一片,还是该早早行动的。
柳小姐家中并无长辈,温时年想,那就先探探柳隽的口风吧。
如今,温时年要见柳隽一次也不容易,这次柳隽来探望,温时年便早已存了询问的心。憋啊憋,憋到柳隽都要告辞回家,温时年终于憋不住了,红着一张脸问出了那句话:“令姐可曾婚配?”
若是不曾婚配,小生愿与之共结连理,永交秦晋之好。
温时年话里的意思,柳隽听明白了,马车里的肖瑾,也听明白了。肖瑾心中暴虐一片,眼底全是一片郁色。他倒要看看,这书生究竟有多大的胆,竟敢肖想他的女人!
无知者无畏,温时年只知道柳家姐弟无依无靠,虽有些家业,但是这年头讲究氏族,再有钱,没个依靠,又有什么用呢?所以,在温时年心中,柳家姐弟是需要他来呵护照顾的。
温时年不知柳家过往,更不知道肖瑾与皎月的关系,所以他虽然害羞,却不觉得害怕。温时年缓了缓通红的面色,再次郑重地向柳隽一拱手:“此次,我不是以你先生的名义在说话,只是以一位仰慕令姐的男人的身份在说话。”
温时年虽文弱,却有担当,既决定说出口,便不会畏畏缩缩,他坦承自己的家世,认真地将柳隽当做一个大人看待:“自古婚配,讲究媒妁之言,我父母远在江南,若是令姐应允,我便立即去信请他们进京一趟,三媒六聘,绝不会委屈了她。”
柳隽看着温时年,他明亮的眼神中满是认真。柳隽想起了父亲,柳太傅最欣赏这样年轻有为的学子,若是柳家没有出事,温时年上门求娶,父亲会答应吗?也许会吧,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他会对姐姐好的吧?也许,姐姐的命运……会是另一种结局吧?
温时年紧张地看着柳隽,仿佛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尚未成年的少年郎,而是可以左右他命运的“老丈人”。
马车里的肖瑾也紧张地盯着柳隽,他知道他们姐弟情深,同生共死,柳隽的意思,大概率也是她的意思。肖瑾迫切地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柳隽在二人的期待中开口,他微微一笑,带了点吃惊,恰到好处地演出了一个少年郎的无措:“先生,你突然问我这话,我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柳隽当然不知道肖瑾就在附近,他想起姐姐说过的话,温先生有大才,可交好。眼看殿试在即,若是因为此事影响了温先生,那他岂不是大过?
这么想着,柳隽便决定把事往后拖一拖,等殿试过了,再回绝他吧。柳隽心中,十分怅然,温先生,真的是很好,姐姐若是能嫁给他,也许真的会很幸福。可是……世事哪能都如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