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纸上写着
宿耕星,雍安桃源人,曾任孙簿曹下属典农官,精于农事,四载前北狄入侵之时,曾建议方晴上书朝廷屯田备战,重新厘定田地,方晴断然回绝,他便就此挂冠而去,传闻一直隐居于雍安与亭岱交界的桃源县,指导当地百姓农桑之事。
晏清,雍州墨云人,前任治工从事,擅防筑多种工事,亭州如今的边防工事、治水设施多有他的手笔,五载前,方晴初到任上,便因为蒋亦华的缘故,对他多有不喜,他也乖觉,随即辞官后便消失,至今踪迹全无。
至于,这最后一个人,既无姓名,也无过往,只有一个“瞻陵先生”的称号,他乃是方晴的心腹幕僚,连方文都不能确切晓得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到方晴身旁的,只知道,方晴能当上州牧,此人功不可没,亭州初始的许多政事皆有此人身影,但不知为何,方晴渐对此人不喜,三载前北狄大战,此人更是悄然消失,方晴曾命人秘密搜寻过此人踪迹,却全无所获。
这就是方文向岳欣然全力举荐的三人了,有两个下落不明,其中一个,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黄云龙冷笑着要说什么,岳欣然却将这张纸页叠了收好,止住了黄云龙的话,她向方文点头道“多谢方功曹,您若是想要离开,东南西北,不论哪向,只需到镇北都护府送个信,我定会保您平安。哦,若您信不过我,只管自行离去就是,我保证不会有人为难于您。”
方文却是盯着她“岳司州,这三人,您没有其他想问的”
岳欣然的回答是微微一笑“告辞。”
然后她就此干净利落地离去,只留下方文站在原地,有些发怔,她居然什么也没问,就这么走了
小厮见岳欣然等人离去,才小跑过来回禀“老爷,夫人收拾停当了,阿大也把马车收拾好了,她们现下就出发”
方文心中犹疑,岳欣然方才的态度,此事其中的风险,叫他只犹豫道“恩”
小厮应是,便要退下,方文忽然伸出了手“回来”
他面现犹豫挣扎,反复踱步,瞥到桌案上因为方才书写浸到的墨迹,他深吸一口气,才开口道“先叫夫人她们不必出发,这几日先看看,先看看再说”
他好似是在同小厮说,又好似是在说服自己。
小厮看着老爷面上罕见的神情,不敢多问,确认道“那我便同夫人说,先看看这几日天气再说”
方文神情变幻许久,他又捏了捏袖中书信“慢着,你把阿大叫来,我再他叮嘱送夫人回去,路上必要小心。”
小厮觉得今日的老爷简直反常至极,阿大那样稳妥的人,只是回一次夫人的娘家而已,用得着老爷再三叮嘱吗
小厮退去唤阿大,方文却是怔愣失神。
三个人选。
司州大人,你既然来问我要暗档,我便给了你三个人选,你既不肯问计于我,那便叫我看看,你是不是真能有能耐,能收束亭州这滩乱局于将倾但凡能叫这时局不至于乱潮汹涌随时没顶
这其中希望多么微茫,整个亭州的人事糜烂到了何种地步,方文心中一清二楚,他竟还怀抱着这般妄想毕竟,叛逃故国不是这般容易做出的决定啊
可如果这一切不可能真的发生了,到底他又要如何,方文心如乱麻,一时竟也没有答案。
方文苦笑,也罢,先将妻儿送出亭州城,若真有什么变故要做决策,他一人也好安置。
只这一次,是真的要将妻儿安置到岳家,而非是原来的计划了。
出得方府,岳欣然向冯贲道“派人往府中送信给都护大人,我要往桃源县去,今日未必能归府中。”
桃源在雍安最北,紧邻亭岱,若快马前往,只需小半日的功夫,但此去还不知会遇上什么样的情形,未必当日就能赶回。
黄云龙闻言,却是皱眉向岳欣然道“司州大人,您莫要轻信方文之话。这宿耕星,虽精通农耕之事,性情却极古怪,当初他向方州牧进谏便颇多偏激狭隘之辞,他挂冠往桃源,更是放话,此生绝不再为朝廷效命。此人不那么好请的。”
岳欣然身为女子,初初上任,若亲至桃源相请,未能请动宿耕星事小,若因此损了威望,恐怕将来不利于镇北都护府的谋划。
岳欣然却道“黄都官,你留在亭州城镇守,放心吧,我自去无妨的。”
黄云龙登时急了“岳大人,您不知道这宿耕星这般张狂妄为,以方州牧行事,宿耕星在桃源的行踪又不是什么秘密,何以能安然至今皆是因为他身后有孙氏之故雍安,那是孙氏的地盘”
岳欣然初初上任,孙洵便借机归家,避而不见,这就是已经是孙氏的态度了,他们如何肯放宿耕星到镇北都护府上任
岳欣然却笑道“黄都官,你一片心意,我都晓得。只是目下情形,必得有一位精通农事的主持,若未亲至,自知其中全无转寰再者,似这位宿大人这般的人物,既是在镇北都护府辖下,不论是否真能延请到都护府,都该前去拜会的。”
黄云龙醒悟,这是做个姿态的意思
岳欣然摇头失笑“集训之事,完课只在这一二日,我必会回来参加结课大典,城中诸事,暂时托付都官大人,遇事不决,还请禀报都护大人。”
黄云龙自然应下。
岳欣然便在冯贲护卫下,轻骑直往桃源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