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仪松了松肩背肩膀的肌肉, 颠了颠手里的反曲弓。
到底第一次用这种弓, 还不太顺手。
颜岿鉴于周围人越涌越多, 不好出声露脸, 只象征性地拍了拍宁仪的肩,“流弊”
宁仪哭笑不得。
何威也处于震惊状态, 拿胳膊肘杵了杵身边的付锐修,小声问“是你教他的”
毕竟付锐修的骑术和射箭这两方面十分优秀,有过得奖的记录。
付锐修摇头,“不是。”
射箭虽然是传统六艺之一, 但现代并没有普及, 会的人不多, 能射的好的更是难得。
宁仪能射的这么好, 也在他意料之外。
阳光下执弓的少年面容青涩, 明亮清澈的双眸眨着碎金一般,漾满了星辰,此时眉头一抬,唇角微扬,意气风发。
付锐修心中一动。
比何威还废的应赫茶早已经凑到宁仪身边, 一会摸摸他的手, 一会拂过他的弓, 连声夸赞。
“宁仪,你这以前学过厉害啊你这手是怎么做到又稳又准的”
这力气不大根本不可能做到,偏偏宁仪生的模样精致漂亮,怎么也不像是能张弓射箭碾压众人的样子。
宁仪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第一次碰反曲弓, 含糊回“以前确实学过一点,不过好久没练了。”
应赫茶欢脱地简直不像一个三十出头已成家立业的人,“那也相当厉害了,教我呗”
颜岿推开他,眉目含笑,“你好意思让小你起码有十岁的人教你”
应赫茶硬赖着不走,压根没被推动分毫,“怎么了三人行必有我师,年龄不是问题”
应赫茶还想再扯两句辩驳,忽然胳膊被一股大力拉开,他还没来的及回头看,就听见熟悉的低音炮在脑后响起,穿过他的身侧,随和风传进周围几人的耳朵里。
“你当初让我教你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你学了吗”
付锐修不容抗拒地拉开他,说出的话毫不留情面。
他微微沉眉,纯粹不想看应赫茶对少年动手动脚。
哪怕并没有别的心思。
原本呆立一边的维娜早已没了去和偶像搭话的心思,刚往后退了几步,却被男伴拦住。
“怎么了维娜刚刚这个少年射的可真好,你也看到了吧”
维娜胡乱点点头,“也就那样吧,走,我们回去。”
“哎现在就走吗这还没到中午”
两人的说话声逐渐远去,没两秒就被风吹的一点余音也不剩。
周围仍旧只剩人们津津乐道的声音,和空气中回荡的鸟啼,以及时不时的弓箭破空声。
应赫茶还在争论,“那都多早以前的事了,那会我正在热恋期,怎么可能有功夫学射箭,现在闲了,可不就想拾起来”
付锐修将宁仪拉到身后,以一种保护的姿态,“人不借你,自己学去。”
应赫茶啧了一声,偷偷望向朝他眨眼的宁仪,“小气”
人护的这么紧。
看来是很重视了。
应赫茶倏地展颜,好兄弟的感情明显比他学射箭更重要。
“好吧,那宁仪再来一组箭这回用传统弓怎么样我总觉得反曲弓没有传统弓的弓身优美曲线漂亮”
宁仪右手搭在付锐修护着自己的胳膊上,示意他安心,展开笑靥,“好啊。”
正好他也来了兴致。
付锐修按住他,目光中有些不赞同,但到底不想太拘着他,视线蜻蜓点水的落到他的腹部,“小心点,不行就不要继续了。”
宁仪应声,接过应赫茶拿来的传统弓,侧立握弓搭箭。
少年的身形并不算单薄,而是匀称到骨肉均停,此时姿态优雅,临风而立,发梢在光线下微微发着光,肌肤近乎透明,若是西方神话里高挑美丽的精灵当真存在,当是如此。
付锐修心中刚闪过这个想法,就见正势如破竹地射出一箭的少年忽然偏了方向,羽箭倾斜而出
付锐修却已经看不到羽箭的走势。宁仪骤然松了手握着的弓,刚刚还获他心里盛赞的面容扭曲起来,一手捂着唇难掩苦色的弯下腰,一声奶奶的痛苦低喘逸出喉咙。
“宁仪”
少年的反应吓到了众人,几人几乎同时出声,付锐修率先跑到少年身边,就着衣角擦了擦出了些手汗的手,轻轻抚在少年此时脊骨突出的后背。
“很难受吗”付锐修心乱的像是无节奏的噪音鼓点。
他知道宁仪这是孕吐,但明明前几天都已经好很多了,不知道怎么突然又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应赫茶对此也没有经验,着急道“孕吐怎么办怎么办宁仪不舒服你怎么能还带人来这”
看着宁仪开始干呕、泣出生理泪水的痛苦模样,应赫茶不由得想到家中的娇妻。
要是怀孕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那他宁愿妻子不生
“先带他回去吧。”颜岿声音刚落下,付锐修已经将人搀扶起来。
宁仪因为恶心反胃加上腰腿传来的酸麻感,整个人都是微蜷着的。
宁仪现在是真的想哭。
用灵力狠压了孕吐反应几天,一时松懈就加倍回弹,比最开始那会还要严重的多。而他也已经没有力气调动灵力压制了,全凭着本能让自己挨着人,不会走路似的完全借力,好让自己舒服点。
周围还没有散去的人试图过来看看情况,付锐修眸光锐利,对何威等人道“那我们先回去了。”
他低头朝着宁仪,视线锁紧,“走不了路”
“唔”宁仪难受的意识都有些混沌,他孕吐很少能吐出东西来,但还是会一直难受。
天空中扑棱棱飞过一小群羽翼鲜亮的鸟,翅翼振动。
付锐修皱了皱眉,低下身,将人拦腰抱起,平稳地往出口走去。
应赫茶不放心,跟在身后。何威和颜岿陆续跟上。
宁仪已经顾不上自己现在是大庭广众下被横抱的状态,从付锐修怀里露了个脑袋出来,虚软无力地对应赫茶道“你们继续玩吧,不用管我,我回到家休息会就好了。”
他实在有些愧疚,如果自己今天不来,就不会成为拖累了。
害的付锐修不能好好放松一天不说,还连累了其他人。
应赫茶看他面色发白不是之前的奶白色,因为没有一丝红润,眼神也可怜巴巴的,秀眉轻蹙着。
“你就别操心我们了,送你到门口我们就回去。”应赫茶手背落到他额上,像对待一个发烧的病人。
付锐修空不出手扒拉开他的蹄子,只能给他一记眼刀。
好在应赫茶也只是灵光一现伸手一探,很快就收回了手,“没别的毛病就行,锐修你好好照顾他。”
虽然他和这少年是第二次见面,但宁仪健谈又可爱,不像别的这个年纪的孩子,和他们交流时,要不拘束内敛的要命,要么不知天高地厚傲的要死。但在宁仪这里,他只觉得没有身份年龄的差异,相处和谐的简直不像是初识。
更何况现在宁仪怀着好兄弟的孩子,他担心在所难免。
但他这行为,在付锐修眼里,就很有些居心叵测用心不良。
他是宝宝的生父,难道还不知道要好好照顾宁仪,还需要外人提醒
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奇怪的疑似敌对的情绪中,付锐修心中一触,微惊地拉直嘴角,长而密的睫毛抬起,“知道了,你回去吧,改天我们再聚。”
应赫茶还未说话,忽然又听见了天上异常的扑棱翅膀的声音。
越来越密集。
一只劲俊轻快的燕子划过他们上空,落下一纵即逝的阴影。
又两只优雅娇俏的金腰燕翅翼轻颤,穿梭而过。
然后是长尾雀拖曳着礼服长裙般的尾羽振翼俯冲,及至几人近处轻飘飘悠闲飞远。
一只毛色鲜艳光泽夺目的鸟儿轻盈飘落,蹭了蹭付锐修怀中宁仪的脸蛋,又咻地飞远。
几人一时抬头看,忽然聚集了一小群或如轻云或如旋风或如五彩霞色的鸟儿汇聚空中,粗略一看就有近百只,黑压压地聚集草场上的天空,而且陆续有其他种类的雀鸟由远及近。
“这、这怎么回事”何威讶异地看着天空。
刚刚被鸟儿蹭的睁开眼睛的宁仪也发现了这一点。
百鸟朝凰。
对于凤凰的敬畏与喜爱是刻在禽鸟骨子里的。
如果不想时时被同类亲近,他就得用灵力隐藏自己的气息。
宁仪刚来这个世界时,灵力不稳元神动荡,隐藏不好,就引来了一些鸟雀。
如今他无暇也无力使用灵力护体,透露出的凤凰气息与因痛苦难受而逸散的悲鸣让这些鸟雀自发飞来。
像是在探病。
宁仪忽然笑了一声。
被关心的感觉不要太好,连带着身上的疲软、胃中的翻腾都好受了很多。
付锐修不明状况,将他往怀里拢了拢。
俱乐部的管理人员看到异状,连忙赶来。
整个草场的人都能看到,这群轻盈敏捷的漂亮鸟类,包括一些平常极难见到的品种,孔雀蓝的、烈焰红的,跟着离去的一行人,他们到哪,就跟到哪。
宁仪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尽管有同族探病很开心,他还想和它们说说话
“哎。”宁仪朝飞近它的一只小黄鹂,笑着道“我没事,你们走吧。”
宁仪这话说的极清浅,淡的像是落入水中的一片羽毛,激不起半点波澜。然而那鸟儿竟像听懂了一样,欢快地轻啼一声,飞离而去,几只同伴同它一起飞远。
付锐修低头看向他,目光中隐含疑惑。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鸟雀渐渐散去,原地落下几片绚丽的羽毛,几只鸟雀不舍似的频繁回旋。
宁仪收回视线,捏了捏付锐修胸前的衣服,“我们快走吧。”
何威几人此时的注意力还在那些骤然飞来又咻地飞走的鸟儿身上。
付锐修没再顾他们,疾步平稳有力地托着宁仪走向出口。
司机的速度很快,宁仪还没在车里难受多久,就被付锐修抱回了家里。
张阿姨看他们这个状态回来,吓了一跳,发现宁仪孕吐的状况比之前更严重,连忙准备热水。
偏偏孕吐不能用药物,张阿姨也着了急,“小宁要是实在难受,就去医院看看吧。”
宁仪刚吐过一回,趴在沙发上,脑袋靠在付锐修大腿,困顿无力地摇了摇头,嗓子都有些嘶哑,像一只刚出生不久孱弱的小奶猫,“不用了阿姨。”
张阿姨一听更心疼,看付锐修在轻轻揉他的胃脘部,叹息一声,她还从没见付锐修这么着急上心过。
付锐修做事一直有他自己的节奏,快慢适中,有条不紊,似乎所有事到他手上就可以被轻松解决,果决冷淡。
但偏偏宁仪一有事,就操心的什么似的。
张阿姨记得,付锐修有几次生病,都是一声不吭地吃药工作睡觉,眉毛都不皱一下。但现在他的神情就没有放松过。
张阿姨都有些不大敢和他说话,只能对宁仪道“那小宁好好休息,阿姨去做菜,有什么需要的就和阿姨说。”
宁仪眨眨眼睛,代替点头。
张阿姨走开后,付锐修轻拍他的背,动作像是给小婴儿拍嗝。
宁仪忍不住笑了,眉头也舒展许多,“你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
付锐修手一顿,又接着拍,不太自然地道“想睡觉吗”
宁仪闭上眼“我试试。”
付锐修“我送你回房间”
宁仪又睁开眼摇头,“还没吃饭,得吃了饭我才去睡,不然一会得饿醒。”
付锐修“要做些什么分散注意力吗”
宁仪暗赞他的细心,目光逡巡着屋内的摆设,不一会儿就锁定了目标,视线落在茶几肚里的电视游戏机。
“e打游戏”
宁仪危险发言。
付锐修看着他,面无表情,也没有说话。
“不行嘛”宁仪又瘫下去,唉声叹气。
付锐修“没有别的想做的了”
宁仪憋着气看他,“就想玩游戏。”
付锐修遮住落入他眼睛里的光线,“等你好了再玩。”
宁仪回过头不理他了。
“你说话不难受”
表面上蔫嗒嗒的,但一说话还是能见着一两分平常的神采。
宁仪声音闷闷的,“说话还行吧,但说多会累,哪哪都不舒服。”
付锐修觉得自己刚刚语气太过强硬,尽可能的温柔下来,“那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几个问题,我说给你听,不要总想着不舒服的地方。”
宁仪起初不以为然,仔细琢磨着这话,忽然灵光一现
“好叭,我问你答。”
“平常工作累吗”
――先铺垫。
“还行。”
付锐修盯着少年的发顶。
这是开始关心他了
“你们这一行竞争是不是特别大呀”
――做个过渡。
付锐修平淡道“一般。”
他不是很看得上那点竞争。
“嗯我听说何威是海市的总裁,但你们关系很好。”
――暗示埋伏笔。
付锐修“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