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五十多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侥幸逃生的道门中人对他们的恩人封如故不是全心敬仰,却是又畏又怕,不敢亲近
细思之下,如一眉心一动,有了个不大妙的猜想。
“嗨,想什么呢”封如故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动手拉了拉他的耳朵,“若是在遗世里,那帮道门小子胆敢动手伤我,我且不说,我师父逍遥君又岂能和他们善罢干休”
如一耳朵最不禁碰,被他这亲昵的动作惹得一怔,清正至极的脸颊上浮出些许红晕,不知是羞恼还是怎么,用力别开脸去。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显出一两分二十余岁小青年的幼稚与固执来。
封如故调戏够了,才慢悠悠回答了他的问题:“此物名为‘七花印’,是我师兄独创的圣物法器,原是用来化毒辟邪、内养丹元的养身之法。当年我从‘遗世’出来,伤有点重,功体也受了点损害。师兄就在我身上伤势痊愈后,替我绘了这纹身,一是为了遮掩伤疤,二是为了疗愈功体。‘七花印’与我受损的七处元婴功体相连,一旦动用功体,就会开出一朵莲花。”
封如故一本正经,又道:“当初我伤势刚好,就急着修炼,师兄提醒我不要滥用内丹,我也不听,师兄便用这七花印,每天检查我是否妄动了功体,若是花开了,他便要罚我。所以……”
再次听到义父与封如故是这般亲厚的关系,如一舌尖又隐隐泛了酸。
他视义父为神明,从不敢妄加肖想,但封如故却能轻而易举地亲近神明,对他予取予求,这不能不叫如一犯嫉妒之戒。
他咬一咬牙,平复过心情,再问:义父在离山时提醒,说三花开放时,便要云中君回转山中,是何用意
封如故看向腕上的青莲花苞,耳边响起师兄忧心忡忡的话。
“如故,你体内魔气已经融入经脉,师父与我已用尽办法,却仍是无法祛除。我只能用‘七花印’,将你体内灵力和魔气尽数封存,养于你体内七处。这‘七花印’功法,我做了些许调整,你只要擅动灵力,魔气侵体,青莲便会盛放,转而开出红莲,算是预警。”
“如故,你一定记住,灵力可以小动,像抚灵琴、除邪气,这些都是无碍的,即使红莲会绽放,也不会全开,稍后它会自行调整合拢;但是,你一旦大量使用灵力、动用剑法,不管是风陵剑法还是归墟剑法,便有可能会导致红莲全开,全开之后的红莲,是无法再合拢的。”
“红莲开出三朵以内,我尚能解决、替你抹除魔气;但开出四朵以上,即使是我也无力挽回了。切记切记。”
回过神来的封如故,浑不在意地对着腕上花苞耸耸肩,笑脸依旧灿烂无双。
“我那爱操心的好师兄啊,被我当年受伤之事吓破了胆,到现在还认为我功体受损,不宜用剑。”封如故对答如流,将瞎话编得活灵活现,信手拈来,“需要我身开三花对付的敌手,在他看来简直危险至极……他的意思,是要我在遇上劲敌时,记得回山去搬救兵。”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不过,师兄都舍得把小红尘给我了,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如一本还想问一问,究竟当年在“遗世”中发生何事,他才会落下这样严重的伤,但封如故一声“小红尘”出口,如一心中又不舒服起来。
而且他看得出来,封如故在有意规避当年之事,并不愿提。
他索性起了身,示意他好好休息,自己却也不离开,取了“众生相”,放在身侧,坐在房间一角,闭目打坐,无声守戍着他,竟是担心练如心去而复返,或是那黑衣人趁机来袭。
如一既允诺义父要照顾好封如故,封如故便是他的责任。
……也只是责任而已。
“遗世”之中发生何事,与他无尤,他何必要在意此人的满身疮痍,何必要在意他忍耐之下的笑容,癫迷之下的清醒
如一无意识地捏紧指尖的佛珠,想:我是不在意的。
封如故侧身支颐,看向打坐的如一,恍然间像是回到了过去与他同游的日子,心中稍稍安宁了一些。
他扯过被子,拢住被药油揉得发烫的肩膀,闭目沉思。
……黑衣鬼面,究竟是谁
知道当年自己与师兄互换身份、下山游历的事情,知道“遗世”中发生的一切,又知道他身负七花印的人,会是谁
封如故想到了几个人,但很快便付诸一笑。
师父他老人家早已飞升去也,常师兄从未离山,自是不可能做下这些恶事,燕师妹和三钗只知道自己身受重伤,对其他内情只是一知半解而已。
算来算去,倒还是有一个人,知晓不少内情。
不过,想想那人永远温柔可亲的笑靥,向来吊儿郎当的封如故竟隐隐动了容。
若是他还活着,今年大概与常师兄同岁罢。
若是“遗世”之事未曾发生,三门之中,那人与常师兄二人可堪称竹花二杰、君子双璧,三钗一枪独秀,燕师妹医香满襟,至于封如故自己,则独占一篇风流。
然而“遗世”灾祸发生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常师兄、燕师妹、三钗,都无法再回到从前。
而丹阳峰前任峰主指月君曲驰之徒,“竹君子”韩兢,于遗世混战中失踪,成为当年唯一一个失落在“遗世”中的道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