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 闲云院鸡飞狗跳。
姬浩然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母亲, 要不我留下来做抵吧。妹妹出去做客, 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你总不能一直扣着人家不放”
石太夫人根本不和他讲理:“谁稀罕你个臭小子陪。你妹妹不在, 正好让她陪我。”
姬浩然苦着脸:“母亲!”
石太夫人不耐烦起来, 手中木棍一抖,虎虎生风,向他揍去:“小兔崽子, 我是吃人的老虎吗这么不放心!你是不是真的弄鬼了”
姬浩然手忙脚乱,徒手抓住木棍头部, 汗哒哒地辩解道:“没有,没有。”
他力气大,石太夫人抽了一下没能将棍子抽出, 勃然大怒:“你做了侯爷,翅膀硬了,我打不得你了是吧”
姬浩然无奈松手, 顿时劈头盖脸地挨了好几下。他疼得龇牙咧嘴的,也不敢躲,苦着脸劝道:“母亲,仔细手酸。”
石太夫人一棍敲在他臂上:“还不快走”
姬浩然没办法,只得带着尤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初妍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她的这个亲生母亲,好生彪悍!
石太夫人望向她,目露不善:“小姑娘, 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
一瞬间,初妍仿佛看到了前世暴躁凶狠的卫昀。似凶猛的野兽,一个不对,锋利的爪牙就要将她撕成碎片。
石太夫人身后,上次陪尤氏一起去宋府见过初妍的方妈妈神情紧张,悄悄挪步张手,准备着随时扑上来抱住石太夫人。小姑娘娇娇弱弱的,可不比姬浩然皮粗肉厚,挨一下得去掉半条命。
初妍垂了眼,一脸平淡,不以为意地道:“您是侯爷的母亲,他做错了事,您想怎么教训他都是应该的。”
石太夫人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愣,神情松懈下来,回头对方妈妈笑道:“阿薛,这小姑娘不错,挺懂事的。”
方妈妈苦笑:“太夫人,我是阿方。”
石太夫人脸色一沉:“胡说,你又哄我,我连你是谁都认不出了吗”又指着另一个和方妈妈差不多年纪的仆妇道,“明明她才是阿方。来,阿方,你告诉我,究竟是她对还是我对”
被她认做“阿方”的仆妇含笑道:“自然是您对。”
石太夫人高兴了,看初妍在外面站了一会儿,脸就被晒得红扑扑的,“啧”了声:“这丫头怎么和我们悠然小时候一样,娇滴滴的不经晒。”
方妈妈道:“姑娘家原就娇贵,哪能都像您一样。”又劝她,“您既然把人留下了,可不能亏待了人家。”
石太夫人想了想:“好吧。”随手将木棍一丢,过来携了初妍的手,“来,丫头,我带你去喝茶。”
她的手纤长而有力,指根处都带着薄薄的茧,那是常年习武留下的印记。握着人手时,粗糙的茧子磨着肌肤,带来隐约的刺痛感。
初妍恍惚生起熟悉的感觉,乖顺地任她拉着往正屋去。
屋子就在演武场尽头,五间朝南,轩敞华丽,中间明堂挂了“闲云野鹤”的横匾,摆了金丝檀木的条案和桌椅,做为待客的厅堂。两边各有一道门,东次间和东梢间做了卧室,西次间和西梢间则布置成了宴息起居之所。
石太夫人进了屋,就将人丢给了方妈妈:“我去换身衣裳,阿薛带她也去梳洗下。”
方妈妈耐心地道:“太夫人,我是阿方。”
石太夫人目露怜悯,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你是阿方。”一副我知道你糊涂了,但我不和你计较的表情。
方妈妈:“……”无可奈何,恭敬地对初妍道,“姑娘,请随我来。”带着初妍去了屏风后的盥洗处。
她亲自打了水,拧了帕子服侍初妍。
初妍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又洗了手,欲言又止:“妈妈……”
方妈妈眼眶湿润道:“老奴知道姑娘想问什么。姑娘休要怨太夫人。太夫人她,自从五年前老侯爷去世,就有些不好了。”
初妍问:“这病究竟怎么回事我看母亲除了偶尔认不得人,其它都还好。”
方妈妈擦了擦泪:“太夫人一开始只是偶尔糊涂,以为老侯爷还活着,还把侯爷认作了老侯爷,知道她慢慢接受了老侯爷去了的事才明白过来;后来,阿薛出意外没了,老奴接替了阿薛的事,她又坚持阿薛还活着,非说老奴是阿薛。可真正严重起来,还是在知道姑娘您的噩耗后。”
初妍道:“是我不孝,伤了母亲的心。”
方妈妈摇了摇头:“怎么能怪姑娘太夫人对您本就心怀歉疚。姑娘大概不记得了,五年前,老侯爷离世,太夫人回京奔丧时,姑娘才九岁,又病着。太夫人不得已,将你留在老家,由姑娘的祖父祖母照顾。后来又因为她病情不稳定,迟迟未能把您接回京。哪知道一耽搁,竟等来了幽州姬府灭门的噩耗。
“太夫人当时就急火攻心,晕了过去,醒来后非说姑娘还活着,把红蓼那贱婢认作姑娘。太医说,太夫人是不愿接受事实,自己把自己的心迷了。”
初妍心头一酸,问:“太医就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吗”
方妈妈摇了摇头:“用了许多凝神静气的药,却没多大效用。太医说,只有等太夫人自己清醒。奴婢每日提醒太夫人自己的身份,也是遵了太医之嘱。”
初妍想到石太夫人的模样,心中越发酸楚。
方妈妈劝道:“姑娘勿要过于忧虑,您回来了是大喜,红蓼那贱婢也被拿下,太夫人总有一天会明白过来。”
初妍低低“嗯”了声。
方妈妈递了盒面脂给她:“姑娘拿这个敷面。您的鬓发有些乱了,老奴帮你重新梳一梳”
初妍回过神来:“不必,妈妈帮我叫香椽进来。我既住进来了,她总得跟着我,该置办什么,需关照她几句。”她不是宋家的女儿,离开宋家时,孑然一身,什么都没要,连衣服都是姬浩然带着她去成衣铺现买的,这会儿自然都要重新置办。
方妈妈应下,又道:“姑娘住这边,若缺什么,只管跟老奴说。”
初妍谢过她,又想起另一事:“妈妈,我听说,我们府上有一对不是主子的主子”当初她还是听尤鹃提了一嘴,好奇已久。
方妈妈脸色微变:“姑娘如何知道……”
初妍道:“妈妈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果然有这样一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