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妱的额角跳了跳。
想要强硬逃出去怕是不可能的, 力气自己肯定比不过, 这房间还不知有多少他的人,若是激怒了他,让他直接像对阿早那样药晕了自己才完全没得逃路。
兰妱心里快速作了衡量和判断,没再往门边去走, 反而是向着里面桌案旁走了过去,在扶手椅旁站定, 然后转身坐好,才抬头看向三皇子慢慢道:“殿下,外人皆言三殿下喜好诗书,不爱政事,但臣妇却一直都知道殿下自幼聪慧, 且胸有乾坤, 不过是为避太子锋芒,这才一直都在藏拙。”
然后她笑了下,道, “否则, 殿下又怎么会有这般能耐,这么快就知道了臣妇今日回了庄子, 又这么快就安排周密, 这般前来见臣妇”
三皇子一直都在看着兰妱的动作和神情, 显然他对兰妱没有太多的惊惧和抵抗很有些意外,但,却又十分高兴。他想, 他们二人毕竟自幼相识,想来她还是不会太防备自己的。而且,她的性子本来就温柔又聪慧,他不是一直都很了解她吗
只是她说“臣妇”,三皇子又被刺激了一下。
一时之间他的心犹如被来来回回搓了无数遍。
他看着她,苦涩道:“不过是因为用心而已。阿妱,可能你一直以为,我对你,不过只是一时情迷,或者是像旁人一样,为色所惑罢了。可是我告诉你,都不是的。从我第一次在兰府的园子里见到你,已经九年,九年的时间,我看着你长大,阿妱,你不知道我对你用的心思,有多深。以前我从不敢在外面露出心意,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处境,不想让你在太傅府难过罢了。不,我瞒着外人,骗着外人,其实对你,我也从来没有瞒过,只是你不信我罢了。”
兰妱默然,其实她的确不信他。
不,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信不信的问题,因为信不信其实并没有分别,她小心翼翼的,只想保全自己而已。
她伸手取了桌上的杯子,试了试茶壶的水温,还是热的,便慢慢斟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另一边,一杯攥到了自己手中,才看向三皇子,柔和道:“殿下坐下说话。”
说完笑了笑,道,“说起来,好像以前我们从来都没有机会坐下说过话,因为,你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殿下,而我只是寄住在太傅府,朝不保夕,诚惶诚恐,自从略大些,就生怕什么时候会被送出去,送给某个满肚肥肠,或色中饿鬼,或年老体衰的权贵去做妾侍的旁支族女。所以,殿下,并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没有什么资格去信你罢了。”
“阿妱。”三皇子低声唤道。
这话,他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并且心中因此而狠狠地抽痛。
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处境,只是,听她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感受。有的时候,有些事情,端看你怎么想了。
也有其他的女子,例如她的堂妹兰娇,或者其他不少的族女,她们还会羡慕兰妱,羡慕她被嫡支锦衣玉食的养着,琴棋书画的教着,将来有泼天的富贵等着。
以前兰妱也从来不是悲悲戚戚的人,一直都是温柔欢喜的,他不知道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她心里原来这般害怕。
他没再出声,顺了她的话默默的走到了她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
“所以,殿下今日这般来见我,意欲何为呢”
兰妱看他坐下,捧着手中的热茶,也并没有喝,只是捧着,像是汲取其中的热气般,温和问道,“只是见见我,说说话吗”
他转头看她,眼睛盯着她,道:“阿妱,我知道你是因为不想嫁给厉郡王为妾,逼不得已才去求郑愈入郑府的。但郑愈那人,阴险狠辣,对你不过是利用,你那般聪慧,心里定然很清楚,却还要......你不愿入狼窝,却进了虎穴,想来心中痛苦得很。”
说不出口的“却还要”后面是“却还要强颜欢笑伺候他”,但想到那话中之意,脑中划过那个画面,他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克制着忍了下去,他看着她道,“阿妱,若是现在,我要带你离开,你愿意吗”
“以前,我一直忍着,是因为我知道我没有万全的把握护到你,反而只要我露出一丝端倪,便可能毁了你,所以,我不想冒这样的风险,一直克制着。可是现在,和以前已经不同,我可以带你走,以后也一样能护到你,只要你肯,你愿意。”
他竟想掳走自己
兰妱勉强才能控制住自己手中的茶杯水纹没有波动,但唯有自己知道,手上却是捏紧的,手心也已经沁出了汗。
她稳着声音道:“殿下,您当知道,当初贵妃娘娘求了陛下将我赐婚给郑大人,为的可都是您,是您的将来。”
“我的确是迫不得已才入的郑府。但您问我,愿不愿意走,那您有没有想过,您要如何带走我,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您这样做,怕是不但没有全了贵妃娘娘为您的苦心,反倒是有可能让您与郑大人反目为仇,成全了太子殿下。您真的觉得,您可以悄无声息的带走我,事后也能毫无波澜吗”
三皇子的脸冷了下来。
贵妃娘娘,他的母妃。
其实他和他的母妃并不睦,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疏离。他记得幼时并不是这样的,但自从她一次大病之后,性情就完全变了,他甚至觉得,她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宫中便是如此,想来她那次大病也必是有缘由的。
他淡道:“阿妱,郑愈那人,心狠手辣,又岂是一个女人可以拉拢的我母妃和外祖他们,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至于郑愈,你以为他为何会应下娶你,又为何会为你请封为侧室夫人我父皇虽宠爱我母妃,但行事从来没失过准则,他肯应下母妃赐婚,又应下郑愈的请封,你又以为是为何将你嫁给郑愈,欲破坏他和太子一系的关系,外面的谣言传得一阵又一阵,我母妃和外祖他们还沾沾自喜,自以为得计,却不知那些不过都是郑愈将计就计,都是他的手段罢了。”
“他本来就是我父皇提拔起来对付西坪甘家的剑,没有你,没有我,没有我母妃,他一样要对上西坪甘家,只不过我母妃天真,把你推了上去,不过是把你推出去做了他们双方相斗的靶子,做了郑愈丢出去的棋子和诱饵罢了。”
不,也未必是他母妃天真,只不过在他母妃眼里,阿妱无关紧要,推出去送死也没关系,郑愈要查办西坪甘家,就是和太子一系为敌,她送上阿妱,死不死的,只要郑愈将来肯偏向他们,或者大臣们觉得郑愈是他们这一系就行了。
可是他却不能眼看着她去死。
兰妱垂下了眼睛,她和郑愈的事,她并不想从其他人口中听到任何评判。
哪怕真的是事实也不行。
她从来都不是无脑或者意气用事之人,她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用了不知多少心去看,去判断的。因为她不是什么大小姐,做错了事能有什么退路,会有人护着兜着,她从来都是在悬崖上小心步步行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