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衍说的是玩笑话, 成帝亲自赏的醒酒茶能不喝, 难得见秋禾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近来他发觉自己和这位九五至尊的父亲,有了新的相处之道。
以前每回成帝见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又闯祸了,你就不能让朕省点心吗”“想要什么, 就与朕说。”
儿时是惧怕皇权, 长大些了是不屑, 到了后来就是无意识的避让,更何况两人中间还隔了一个皇后,即便他一直都在宫内生活, 却是兄弟四人中与成帝关系最为疏远的。
但为了离那个位置更近一点, 他不得不逼着自己去接近他。
今年与成帝所说的话, 比过往这十几年加起来还要多。
一开始只是故意想要气一气他,不管什么事就是要和他对着干,看到成帝露出苦恼的样子,他就觉得痛快。
有过几次之后,就发觉他样子瞧着是很生气, 能唬住人,但下一次又会主动的召他说话, 不管是议政也好,还是办差也罢。
这个曾经在他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人, 变得生动了起来,他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近。
平日里成帝也要批奏章到深夜,奉茶所每日都有人轮值, 今夜正好是秋禾。
就是因为知道成帝有多勤政爱民,对这个可能辜负了众多女子的人,秋禾也恨不起来,这样的一个人,或许天生便是为大义而生。
秋禾虽然不是个大义凛然之辈,但也恩怨分明,在养心殿伺候这些日子,也算是了解了成帝的为人,在事情真相了解之前,她也不打算对成帝下手。
往常这个时辰成帝是一定还未歇着的,他每日都要喝好几盏茶,提醒神脑清热下火。
但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她还以为成帝从宫外回来会直接歇下了,却没想到还是回来了养心殿,而且还带着周文衍一道回来。
进殿的时候,这对父子正摆了棋盘准备下棋,“多年不曾与你下过棋,今日倒是有了些雅兴,陪朕手谈几局。”
周文衍还想着一会出去和秋禾人约黄昏后,没想到又被破坏了,但成帝开口他也不好推脱只能认命的坐下。
好在成帝看到秋禾进来奉茶,让她留下充当棋童。
秋禾:呵呵,她连黑子白子有几颗都不知道,除了能捡棋子还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呢。
也许是秋禾在一旁瞧着,又或许是周文衍方才真的有些喝多了,落子的毫不犹豫果敢决绝,细长的凤眼半眯着,透着些许慵懒的危险气息。
案桌上烛火点点跳动,周文衍分明的棱角深邃的五官,映入秋禾的眼中,她还从来不知道,下棋原来是一种这么有趣的东西。
成帝原本只是想消磨时间,并未将周文衍放在心上。
早些年也给周文衍请了不少棋艺方面的师父,因为他都不正经学,气走了好几个,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成帝对他的了解还停留在略通的层面。
今日这局刚开始,成帝的眉头就一直紧锁没有松开过,周文衍落子快看似毫无章法,但又步步紧逼,让成帝也跟着浮躁了起来。
直到成帝自己乱了阵脚的时候,周文衍又慵懒的执着黑子放慢了节奏,一下下将棋子轻点在棋盘上。
在成帝皱着眉快速的下了一子后,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落入了周文衍编织的陷阱中,想要悔改的时候,周文衍的黑子啪的一声将其截住。
“父皇,落子无悔,您可不能耍赖啊。”
成帝干脆丢了手中的棋子,“哪有你这么下棋的,毫无章法,朕生平与这么多国手对弈过,还从未碰上你这样的,这局不作数!重新来过。”
周文衍嘴角衔着笑,“都由父皇说了算。”
秋禾在一旁看着,这会总算是轮到她了,轻快的将棋盘上的棋子分颜色捡好,把白棋的棋笥推到成帝跟前,再低头去捡黑子。
成帝被周文衍这么无所谓的态度给才自己了,总觉得他是认为自己输了不服气,非要给他讲下棋的规矩和道理。
周文衍一边心不在焉的连连点头,一边伸手去帮秋禾捡棋子,狭小的空间两人的手指会不小心的碰到。
秋禾的脸马上就红了起来,这人真是没个正形,成帝就在边上,他也该在眼皮子底下干坏事。
秋禾又不敢动作太大怕被成帝瞧见,只得加快了速度,三两下的放好赶紧拘谨的站到一边,生怕被瞧出什么来。
但好在成帝的说教欲并没让他发现什么不妥的,反倒是周文衍爱听不听的样子,叫他着实气了一顿。
“方才朕是让着你没有认真,这回朕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烛火下周文衍眉眼得意,还能抽空给秋禾暗送秋波,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方才儿子是侥幸,如何能敌得过父皇。”
“朕可不许你敷衍!给朕打起精神来!”
周文衍不得不收回了目光,重新打量起棋盘来,眉目中多了些许的认真。
秋禾是看不懂这些的,但就从两人下棋的状态来说,反倒还是周文衍更轻松自然,成帝则是随时紧绷着。
就这点来说,不论输赢,周文衍也是胜了。
更何况下了一半,成帝就把棋子一丢,“不下了!下的朕头疼,哪有你这么下棋的,朕与当今圣手对弈时都没这么累过。”
“父皇这是在夸儿臣棋艺胜过圣手”
“美得你!就你这水平也敢跟圣手比,今儿起你给朕回去看棋谱,下回咱们下来下,总能找着法子治治你。”
周文衍撇了撇嘴,不敢告诉成帝,他曾有缘见过当今圣手秦城秦先生,更是有幸受他指点过一二,也算是师从他老人家。</p>
只是人人都说下棋与写字最能暴露一个人的性情,他怕不自觉间难以掩盖自身的锐气,这才故意以快出手来打乱棋阵,成帝也自然的没有察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