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只剩他们两人,江璃看着宁娆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突然开口道“他会是孟天泽吗”
宁娆被这话震得一哆嗦,不可置信地看向江璃。
江璃道“从前我没往这上面想过,可今天一想,确实有这种可能吧。荀念的力气也很大,且这力气据我所知不是后天练出来的,是天生就有的。还有师父对他的态度,也是大大的可疑。”
宁娆略显顾忌地道“他若真是,你不会打他的主意吧。”
若荀念当真是孟天泽,一旦捅出去,那可真是石破天惊,足以震荡现有局面。这是云梁孟氏的王嗣,能传宗续脉的王嗣,跟她和孟淮竹绝不是一回事儿。
江璃白了她一眼,抬手端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没好气道“我怎么不会打他主意啊我得绑了他,将来和胥仲对阵之时,把他送出去当靶子,看看胥仲这口口声声为了复兴云梁的小人,是射还是不射他。”
宁娆察觉到他愠怒里还带有一丝丝伤心的成分,恼恨自己说话不过脑子,忙道“我错了,不该如此怀疑你。他若真是我的哥哥,你自然不会害他。”
江璃依旧面色不善,但语调却缓和了不少,道“你认错倒是认得快。”
这是有要翻篇的意思了,宁娆忙顺杆儿往上爬,凑到江璃身边,道“可是怎么才能验证他是不是我哥哥呢我看徐前辈那架势,若是直接问他,他大约也不会跟我说实话吧。万一把他问恼了,他把荀念藏起来再不让我见了怎么办”
江璃本来不想太快对宁娆和颜悦色的,想端着一会儿,让她紧张紧张。可宁娆一个劲儿地在他身侧蹭,头还有意无意地往他怀里拱,鬓边细软的发丝扫到他的脖颈上,惹得他一阵儿心猿意马。
他微微一叹,认命般地抬胳膊揽住她,道“我今夜还要去见师父,到时候替你试探试探他,他若是心虚,可定会漏出马脚的。”
宁娆窝在他怀里,抬眼看了一下外面澄净的天光,一颗心砰砰的跳,等不及地盼望着天快点黑下来。
江璃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
他回来时宁娆正在屋顶百无聊赖地看星星,长夜漫漫,月光暗淡,星轨稀少,唯有几颗亮的莹莹熠熠,似是专门为了慰藉这静谧幽长的深夜。
江璃借着暗淡月色老远看见自己屋顶上有个人,当即警钟大作,去拨自己腰间的软剑,待走近了才发现是宁娆,长舒了一口气,冲正要下来的宁娆道“你别下来,我上去。”
他一撩前袍,像只轻雁似得灵敏地跃上屋顶,坐到宁娆身边,同她一起仰头看星星。
“这么看来,这里的星星好像比长安的要亮”江璃一脸严肃认真地开始比较。
宁娆十分配合他,跟他讨论了一阵儿星星,敛正了神色,开始步入正曲“说吧,你又有什么烦心事了”
江璃被她一击点中,微垂了头,颓然道“师父说他可以帮我,但有个条件他要我放了高兆容。”
宁娆诧异道“南燕武德侯高兆容”
江璃点头“师父说当年高兆容曾在游学之际陪孟国主在影山住过一段时间,他冷眼旁观,觉得此人跟胥仲不是一路的,他还说他知道我的手段,这人犯了我的忌讳又落我手里,八成是没有活路的,所以想把他保下来,让我即刻下旨派人送他来影山。”
宁娆猜度,徐道人看上去对父亲的感情颇深,或许觉得高兆容秉性不坏是一回事儿,又或许更多的是念及他是父亲故交,所以想留他一命吧。
思索了一番,宁娆道“不如你就听徐前辈的吧。你现在用得上徐前辈,既然他开了口,总得给他个交代。再者既然徐前辈说高兆容秉性跟胥仲不一样,那不如搏一搏,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套出些关于胥仲的阴谋计划,甚者,没准儿他知道胥仲是从何得知沈易之的事情。说实话,这么长时间,虽然胥仲掀出了不少事,但他一直躲在幕后,利用完了这个利用那个,若让他继续这样下去,未免也太便宜他了吧。”
江璃点头。
宁娆瞧着他一脸波澜不兴的平静模样,心想他或许早就这样想了,只怕是心里还有些不甘心、别扭,所以才想着让她安慰一下他。
想通了这一点,宁娆果真安慰了他一通,说到口干舌燥,见江璃的神色缓和下来,她才试探着问“你有没有向徐前辈提过关于荀念的事”
江璃揽着她肩膀的胳膊一僵,犹豫了犹豫,道“我觉得荀念的身世确实有些问题,我只稍微提了一句,师父就紧张起来,虽然他掩饰得极好,反应得也快,但我还是看出来了,他不想与我说关于荀念的事情。”
宁娆蹙眉思索了一番,道“我要给淮竹写一封信。”
“不行”江璃断然拒绝“荀念若真得就是你们苦苦寻找的云梁太子孟天泽,你写了这么一封信,万一落到旁人手里,要拿他的身份做文章,岂不是防不胜防。”
宁娆道“你想哪儿去了,我怎么会在信里说这么重要的事,我只是想给淮竹去一封信,让来影山一趟。我自幼远离云梁长大,对云梁的一切辛秘都知之甚少,是没有办法能判断荀念的身份。但淮竹就不同了,没准儿她会有办法。”
江璃敛眉沉思了一阵儿,觉得这路子没准儿行得通,便答应了,但还是极为慎重地嘱咐“沈易之的事还没有个眉目,这影山上的人暂且都信不得,信不能由他们来送,明天我们可以把交给禁卫,让他们跑一趟。”
宁娆一边点头,一边又有些掩饰不住地激动“你说荀念会不会真得是我大哥我从小就是一个人长大,没有兄弟姊妹,好不容易出来一个亲姐姐,又整天凶巴巴的,若他真是我大哥,那将来淮竹要是欺负我,是不是就可以让他替我撑腰了”
江璃目光柔眷地垂眸看她,蓦得,在唇角漾开了淡而温暖的笑意。
他抬手抚了抚宁娆的鬓发,道“我希望他不是,可看你这样子”江璃沉默了一阵儿,道“我还是希望他不是。”
宁娆心尖上雀跃的光火渐渐熄灭,理智回了来,是呀,如果抛却私人感情,或许不是才是对荀念最好的。
她倚靠在江璃的怀里,怅然叹道“我真希望这一切都快点过去,快点恢复平静,我们安安稳稳地回长安,去过宁静的日子,再也不用管什么云梁,什么前尘旧怨,只一心一意地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江璃把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向她保证“会的,相信我。”
一阵幽凉的风刮过,吹动屋檐上残落的细雪轻盈飘散,夜幕沉酽,宁谧至极。
第二日江璃将宁娆写好的书信交给了禁卫,嘱咐他们快去快回,看了一眼房间内心事重重的宁娆,又遣派了人下山买一些糕点酥饼什么的。
徐道人那边没了动静,江璃就和宁娆躲在屋里,就茶品糕点,时不时讨论一下当前的局势。
正讨论着,少蘅来了。
他冲江璃揖身,道“徐先生让公子去一趟,他说他说公子托付给他的事有了眉目。”
宁娆一惊,手里的半块梅花糕落到碟子里,击起糖霜扑簌簌的飞溅起来。
这徐老头也太厉害了吧,这么重要悬秘的事竟能这么快就查好了,她眼睛发亮,很是好奇,刚想起身跟着江璃去,少蘅却又冲她一揖“徐先生说只让公子一人前去。”
宁娆半坐半起的身子僵在了半空,咬了咬牙,又坐了回来。
“没事,你去吧,早去早回,我在这里等你。”她装出一副大度样儿朝江璃摆了摆手。
江璃不放心地道“你就在房里好好待着,有什么事就找人替你去做,不要乱跑出去,更不许出去闯祸。”
宁娆乖巧温顺地颔首,极为诚恳地向他保证“放心,我一定照做。”
江璃这才三步一回头地跟着少蘅走了。
自他们一出门,宁娆就贴在窗前半抻了脖子看他们,直到看着他们走出足够远,才悄悄地出门,蹑手蹑脚地跟上。
山顶琼阁的布局很是方正,除了昨天他们都去过的前堂,在西侧还有一间小小的寝房,大约是平日里徐道人休憩的地方。
今日他约见江璃,就是在这间寝房里。
宁娆轻手轻脚地贴着墙壁挪过来,观察了四周环境,找个了不甚显眼的角落,开始偷听。
里面传出哗啦啦的流水声,江璃给他和徐道人各斟了一杯茶。
不一会儿,便传出徐道人的声音“昨日为师并未对你说实话,其实关于沈易之一事,为师早已着手调查了。”
宁娆在外面听得甚是惊讶。
江璃和她之所以会认定沈易之的事被胥仲知道了,是因为南莹婉曾用沈易之要挟她把她引去了滟妃生前的寝殿冼尘殿,而事后又查出南莹婉是受了高兆容的唆使,而高兆容跟胥仲又勾搭着,这层层递推,才推出最后的结论。
而这一切,除非是江璃告知,不然远在影山的徐道人根本无从得知,既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早已着手调查
里面沉默了片刻,宁娆料想江璃应会和她有一样的疑惑,可是他没问,只淡淡道“景桓敬听师父的结论。”
徐道人说“你心中定会犹疑我为何会提前得知,只是泄密的人也是无心之失,她也不甚确定是不是自己泄露了天机,但又怕此事会伤及到你,所以才向我坦白,恳请我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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