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瑾抬头望着这偌大的厅堂, 熟悉的红木梁柱、朱漆案桌、两边的檀木椅静静伫立着, 上首坐着熟悉的长辈。
阳光从浅浅的窗间薄纱透进来,带着初春的温暖, 又伴随一丝丝的凉意。
居于堂下,周念瑾只感觉自己自己的身躯一点点变得冰凉。似是在被万道目光注视着, 他做错了什么他或许知道, 也或许不知道。
可有些事情就真的像是命中注定, 无论对错、无论后果如何,在遇见的那一刻, 他就隐隐察觉到, 他都认了。不管是因为剧情的强大、还是爱情的魔力,周念瑾都愿意承受所有的后果, 哪怕只这一时欢愉, 他都认。
周父看着堂下跪着的儿子, 准确的说是哥儿, 只觉得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这几年间, 朝堂上对哥儿的束缚已经放开了很多, 每年科举入仕的哥儿都不少, 可以说形势一下大好。不知多少权贵名门的哥儿,削尖了脑袋要往里挤挤,志争一个前途, 偏偏自家这个不争气的自己还没进去就往外跳。这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机遇啊。
周父只觉无比痛心,他只有一个嫡子,故而平素对这个哥儿也是当正经嫡子一同教养大的, 一向对这个儿子也寄予厚望。这个儿子也有学识、有天赋,平素只是性情温和了些,但他只当儿子还没长大,不知道功名利禄的好,可谁知,没注意的后果换来的是他的自我放弃。
哥儿嫁人,意味着什么呢
放弃一切身为男儿可以有的权利:科举当官、出门交际、封妻荫子甚至连族谱上的名字都会被抹去,也不会有自己的子嗣传承古代观点,不代表个人观点。
更何况,不仅仅是私会,对象还是和自己妹妹的未婚夫,这是什么,兄妹争夫嘛,真是好大一个笑话
随着周父的失望、愤怒爆发出来,一时间,厅内气氛陡然沉寂下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虎须。
后厅的周念夏感觉到前面的剑拔弩张,突然有点愧疚,不论根源如何,事情始终是她挑起的,现在这样,有她一部分的责任。
哪怕在她看来,其实事件的本质,只不过是一个人对自己未来伴侣的一个选择,又何至于牵扯到家国天下、胸怀抱负呢。然而,她到底低估了时代的特性才造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可是要说她后悔,也不全然是,人总是自私的,不是周念瑾就是自己。
事已至此,怒极的周父显然没打算抬抬手、让这件事轻松过去。不要自己的前途也就罢了,这简直有辱周家的门楣。
他们周家虽然官威不显,可论家族底蕴,那也算的上传承多年的官宦人家,在这庆城也是有些名声的,这要是传出去,周家祖上几代都不用做人了。
这逆子,他必须得给他掰回来。
“把这个逆子关到祠堂,不,给我把他关到后院书房,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放出来。”
与周父并排而坐、自说完事情经过后就一语不发的周母,这时才应了声,神色为难道“老爷,那念瑾这孩子在书房的一应事务”
周母的话还没有说完,周父就懂了“一天一顿斋饭,饿狠了就能想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周母应下,自是不提。
周父说罢,甩袖而去,连走路的步子似乎都能溅出火花来,足可见其怒气之盛。
这时众人才敢抬起头来,小声议论起来。卫姨娘还是那副柔弱样子,显然被儿子伤透了心。赵姨娘也隐去了面上的讥笑,故作大方的安慰起旁边的卫姨娘,只眼中的轻蔑还是叫人看的分明。
周母见状,轻声呵斥了句“就你多嘴。”赵姨娘方才讪讪地闭上了嘴,不再出声。
转头,周母又安慰起这个庶子“瑾哥儿,你父亲他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要怨他,这事你是得好好想想,可是一辈子的人生大事,容不得反悔的。”
这声音似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直直震颤到他的心。周念瑾沉默应下,却还是一语不发。
其实周念瑾也没有想那么多。那一时的愉悦足以叫他一次次迷了眼,顾不得往日意气、顾不得家族名声,也顾不得老父弱母。
问他后不后悔,他肯定是不悔的,他与那人志趣相投,是难得的知己,或许还能加上一句可笑的红颜,他感觉到了命运的牵线。
他与他,是天生的一对。
可要问他,对以后做好决定了嘛他现在没有办法回答。
他自幼接受的也是官家子的教养,自是清楚知道,一个哥儿嫁人后会怎么样。
失去一切男儿才有的权利和地位,自此沦为一个内宅妇人。
再去不得诗林间的酒会、再不能做朝堂间挥斥方遒的为国梦。如天底下所有女子一般,囿于后宅不得出,眼见夫君纳妾、每日宅院琐事的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更何况,就如周家不愿意哥儿外嫁一样,但凡官家也不乐意娶进门一个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