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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凌晨一点多,熟睡中的霍珩皱紧了眉头,双手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被子。

梦境夹杂着过去的回忆纷至沓来——

狭小而逼仄的两居室里,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谩骂声,持续不休。

吵到最后,两人开始朝对方身上扔东西,没东西可扔了就扭打在一起。

女人力气不大,到底还是打不过男人,最后被男人一脚踹倒在地。

男人眼睛赤红,发了疯一样,用力地踹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女人,嘴里骂骂咧咧:“你个疯女人,老子不就是要去外地做个生意老子为了谁,老子还不是为了你和孩子”

女人疼痛不堪,声嘶力竭:“你敢去我们就离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要去找那个贱女人!”

十岁的霍珩刚放学回来,一打开门,就看到爸爸把妈妈打倒在地,使劲地踹着她,而妈妈嘴里一个劲地嚷嚷着要离婚,声音坚定却越来越小。

他不要命似的冲上去抱住了男人的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砸:“爸爸,求求你你不要打妈妈了,你不要打妈妈……”

霍振国一脚踹开弱小的霍珩,他朝伤痕累累的方园身上吐了一口唾沫:“离婚就离婚!老子告诉你,你别后悔。”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门被他重重地合上。

方园直到死也没能见他一面。

霍振国离开后,平时温婉娴静的方园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动不动就歇斯底里地发脾气,没过多久,她就失去了护士的工作。

在家待着的她脾气越来越坏,发起疯来,经常把家里的东西砸得一干二净。

霍珩每次放学回家打开门都是一地的碎瓷片和碎花瓶,女人披头散发地坐在地板上,红着眼睛盯着他,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写满了对另一人的恨意。

后来有一天,他打开家门,意外地发现家里整齐干净,方园终于不再披头散发,像女鬼一样坐在地板上。

她买了一条新裙子,是素雅干净的白色,她还将头发扎了上去,露出了美好白皙的脸庞。

看到儿子回来,她温和地笑着:“珩珩,洗个手准备吃晚饭了。”

霍珩以为她终于接受了爸爸离开了的事实,彻底地从伤心里走了出来,他开心地走过去,“妈妈。”

方园怔了一瞬,面上闪过复杂的神色,她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乖。”

她烧了一桌的菜,糖醋排骨,盐酥鸡,椒盐排条,可乐鸡翅……每一样都是都是霍珩爱吃的。

霍珩正要动筷子,方园抬手阻止了他,她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他,“先喝点水吧。”

霍珩不疑有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唇边露出一抹笑容,他端起水杯送到嘴边,刚要喝的时候方园忽然一把抢过来一饮而尽。

她又把她给自己倒的那杯水一口气喝完,喝的时候,一行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

救护车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楼下,然而方园早已没了气息。

十岁的霍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这个世界。

后来学校的人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风声,开始传霍珩的妈妈是个神经病,霍珩是个小神经病,霍珩的爸爸早就不要他们了。

高年级的混混经常在放学路上堵住霍珩,朝他身上吐口水,谩骂他,打他。

小小的男孩看他们的眼神越来越狠厉,打起架来也越来越不要命,打到后来,全校的人开始怕他,没有人再敢惹他,也没有人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霍珩开始不去学校,他将自己没日没夜地关在家里,不吃不喝,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没两天,他昏昏沉沉中听到了门外传来很细微的敲门声。

他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小姑娘,脸圆嘟嘟的,皮肤白嫩嫩的,穿着粉红色的蓬蓬裙,手里还端着一盘蛋糕,软绵绵的嗓子说道:“你好呀,我是隔壁刚搬过来的向晚。”

她将手上的蛋糕递上前,清澈的鹿眼眨巴眨巴,看起来有些舍不得送出去:“这是我妈妈刚刚烤好的蛋糕,她让我送过来给你……”

小姑娘的注意力似乎全在奶油蛋糕上面,看起来一点也不怕他。

霍珩冷漠地想,不出三天,所有人都会告诉她他有多可怕,她妈妈也不会再让她和自己接触。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刚想不留情面地拒绝,小姑娘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将盘子放到了他的手上,然后二话不说,小短腿蹬蹬蹬地跑走了。

结果如他所料,除了她搬来第一天过来送了蛋糕,之后他再也没见到过她。

呵。

霍珩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悲凉而凄切。

他下了楼,去便利店买了一个打火机和一包烟。

回了家,他缓慢地点燃一根烟,抿了一口,随手将烟头丢在了沙发上。

火光漫天,霍珩站在窗台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淡蓝的天幕。

他想,他就快解脱了吧。

他缓缓闭上眼睛。

隔了半分钟,门口方向突然传来动静,没关好的门被人猛地推开。

紧接着,一双肉嘟嘟的手覆上了他的手,她的掌心温热而柔软。

小姑娘似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却也没拽动他。

霍珩漫不经心地垂眸瞥了她一眼,声线冷漠:“滚出去。”

小姑娘怕是吓坏了,鹿眼红彤彤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她摇头,断断续续地哽咽着:“哥哥……你跟……我……一起出去。”

霍珩低垂着眼睫,认真地打量着她,眼神阴鸷而温柔,忽地轻轻笑了一下:“那你会放开我的手吗”

大火烧着屋子里的一切,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嘈杂的背景里,他终究还是听到了小姑娘弱弱的小小的声音:“不会。”

霍珩猛地睁开眼睛,惊醒过来,黑眸里浓烈的情绪不断翻涌着,白皙的额头上渐渐布满冰冷的汗水。

片刻,他喃喃地念着:“向晚——”

她是救赎,是他此生唯一的光,是他全部的渴望与不舍得。

不舍得沾染,不舍得触碰,更不舍得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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