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的情况实在称不上好。
帝都的孩子们大多从小就参加各种补习班,梁宵没有机会接触补习不说,之前所在的村镇学校教学质量也落后一大截,从起点就被人遥遥甩开。
更何况他回家后的时间全都被繁琐家务与打骂占据,根本没有空闲用来学习。
虽然即便如此,他的成绩也依旧能在那所村镇高中名列前茅――可一旦拿到帝都的同龄人间,就显得有些上不了台面。
养父母一度想让他辍学在家帮忙,多亏学校里一位支教老师见梁宵天分实在很高,协商后答应自己掏钱供应他上学。
陈嘉仪对她说起这位老师时满是唏嘘,听说那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毕业于师范名校,却心甘情愿将前半生奉献给了乡村教育,在群山与黄土中度过整个青春。
她与梁启拜访过他的家,不过一幢再简陋不过的小平房,渗水的墙壁上挂着“桃李满天下”的锦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规规整整摆在茶几上。
衣着朴素的男人笑起来时满脸皱纹,有些腼腆地告诉他们:“你们不用谢我,那是个好孩子啊,一定要让他好好念书。”
梁家给了他三百万作为几年学费的答谢。
陈嘉仪说起这件事时握着她的手:“薇薇,做人一定要心怀善意。行善不一定总能获得回报,但很多时候,你的无心之举都能改变另一个人的一生。”
颜绮薇不奢望能像那位老师一样改变许多人的人生,她只希望能让现在的梁宵开开心心,再也不受其他人欺负。
她的心太小,容不下太多,实在挺没出息。
梁宵察觉到她的视线,把目光从教材上移开。他依旧害羞得很,不敢直视颜绮薇双眼,温声道:“你饿不饿沈姨给你买了粥。”
见她虚弱点头,少年将课本置于大腿上,侧身从床头柜拿起一碗白粥递给她,他迟疑了会儿才又说:“生病时不能吃太油腻的食物,白粥对胃最好。”
经过几日调养,梁宵的声线已较初见时圆润清澈许多。他说话时带了少年人清爽柔和的气息,在颜绮薇听来,简直比冬天正午的阳光还要暖和。
矜持的,温柔的,像毛茸茸的猫爪挠在她耳朵上。
这是七年后梁大总裁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一面。
她道谢后接过餐具,等喝完了粥问:“沈姨呢”
“她去买药了。”
听见这句话,颜绮薇的身子如时光凝滞般顿住,与此同时病房房门被人推开,伴随沈姨一同走进来的,还有一股难闻的药味。
她顿时皱了眉,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看向沈姨,后者知晓她的意思,无奈笑道:“装可怜也没用,这药必须得喝。”
原主生病频繁,早就习惯了苦味,喝药只看效果不看味道,因此选用的药物都偏烈偏苦。
颜绮薇心里叫苦不迭,但她毕竟是个成年人,纵使再不喜欢,也不能像小孩那样逃避吃药,只得慢吞吞把杯子接过来,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入喉的是汹涌苦意,嗓子因为发烧隐隐作痛,她喝完就把杯子放到一边,用双手捂住脸颊,不让梁宵看见自己皱成一团的脸。
女人这种生物真是神奇,即使难受得要命,也要时时刻刻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持形象,实在担得起一个“拼”字。
颜绮薇暗自腹诽,忽然听见身旁的少年轻轻叫了声:“薇薇。”
她的眼前一片漆黑,脑袋因发烧昏昏沉沉,仿佛燃着团暗火,当这道声音响起的时候,宛如有一道水光淌过,大脑瞬间就清醒了。
为了回应这句话,颜绮薇茫然抬头。
梁宵纤长的睫毛在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微微颤动,洒落一片莹白灯光,他有些紧张,浑身僵硬地伸出手:“这个给你。”
在他手中攥着颗奶糖,包装纸上软绵绵的大白兔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颜绮薇心底一下子就被点亮了。
生病时送糖果是言情小说里才会出现的剧情啊!据小说描述,女主角吃下糖果后,嘴里的苦味会立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甜腻腻的糖香,可谓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居家旅行谈恋爱必备良物。
沈姨笑着补充:“这我们俩吃午饭时他专门给你买的,说是担心药太苦。”
心里的小鸟扑腾飞起来,少年时期的梁宵真的好甜好甜呀。
颜绮薇抿唇忍着笑拿过糖果,少年很快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听见她轻快道了句谢谢。
糖果被裹在口中时散开一片浓郁奶香,丝丝甜意如仲春融化的冰雪般沁入心脾,言情小说诚不欺她,嘴里果然没有苦味了。
颜绮薇心情大好,得意地抬起舌尖,试图攫取口腔里四散的甜香,没想到原本被驱逐殆尽的药味卷土重来,通过舌尖席卷整个味觉神经。
好,苦,啊。
事实证明,一小块糖并没有与药味抗衡的力量。她好像有些明白了,让苦意消散的并不是糖果,而是知道心上人挂念着自己时,那一瞬间的愉悦心情。
像一场盛大的宇宙大爆炸,漫天余烬里尽是他给予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