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次批阅奏折,因而极为谨慎,简直称得上兢兢业业,而楚琅则不厌其烦地帮她分析,告诉她其中要点,说是要教她,毫不含糊,当真是手把手地教了。
她内心简直要感动了,没想到摄政王的耐心如此之足。
但也正因为如此,批阅奏折的速度也大大减缓,半日过去,竟然只批了一小堆。
她望着剩下的几大堆,内心简直要绝望了,她今日不吃不喝不睡能批得完吗?
而坐在一旁翻书的楚琅则体贴道:“皇嫂,先用了午膳再继续批阅吧。”他看了一眼案桌上的奏折,笑道:“在臣弟看来,所剩也不多了,不急。”
苏语怜瞧着他的笑,总觉得他是在幸灾乐祸,因而有些赌气道:“哀家不饿,今日不批完不用膳。”
楚琅合上了那本从她那里拿来的史书,起身,语气低柔暧昧,偏偏面上又一本正经道:“那可不行,皇嫂若是饿坏了,臣弟的心要疼死了。”
最后苏语怜还是在仪元殿用了午膳,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又回到了案桌前,她今日必须批完这些奏章,否则楚琅一定会拿今日之事来堵她的嘴,连批阅奏折都做不好,如何辅佐幼帝?
好在这几年在宫中,她的性子磨得足够沉静,即便是一整个下午面对着枯燥的充斥着各种鸡毛蒜皮的莫名其妙的事情的奏折,也一丝不苟地批阅了每一本。
楚琅一直陪着她,直到寿康宫来人传话,说是太皇太后召见摄政王,这才离开了。
他一走,殿内便只剩苏语怜一人了,愈发安静,可不知怎么地,她却越来越觉得有些烦躁不安。
日暮时分,天色暗了下来。一直守在殿门外的夏望推门进来,将殿内的灯烛一一点亮,又点了一盏宫灯放在案桌旁。
她望着自家小姐那一脸倦色,忍不住担忧道:“小姐,您再这样看下去,身子就要撑不住了,您需要休息!”
苏语怜掩唇打了个哈欠,身子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小小地伸了个懒腰,语气里也掩不住疲惫,但还是坚持道:“不行,今日批不完这些奏折,我不能休息。”
夏望也知道她一贯的倔脾气,便不再劝了,只默默陪在她身旁,眼睁睁地瞧着她受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折磨。
“真不知道,摄政王千岁每日每日面对这些奏折,时间久了眼睛会不会出问题。”她小声地嘀咕道。
“呵呵呵……”苏语怜笑了,“这你就错了,他眼神比谁都好使。”隔了一会儿,她叹息一声:“这个位置其实当真不好做,劳心又费神。你瞧瞧历史上,只要是凡事亲力亲为的皇帝,最后多半是过劳……那为何,又有那么多人对这个位置趋之若鹜呢?”
这样的问题,超出了夏望的理解范围,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道:“谁知道呢?幸好以后小姐您只用批一半的折子!”
楚琅从寿康宫回来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去了。浓重的夜色将他彻底包围,裹挟着冬夜里的寒气,令他整个人如同一块看不清面容的冰雕,浑身都散发着“活人勿近”的气息。
他所到之处,宫人们都跪了一地,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出一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但也有胆大的小宫女悄悄瞄了一眼,却发现,摄政王在推开仪元殿的殿门,目光投进殿内时,身上的冰冷煞气突然就散了。
小宫女知道现下殿内坐着的是什么人,却想不明白,摄政王到底是瞧见了什么,怎么前后转瞬间的转变如此之大?
未待她细细琢磨,摄政王已经踏进了殿内。
楚琅的目光从一进内殿起,便像是长在了案桌上趴着的苏语怜身上似的,一路走过去,眼神都未挪开半分。
许是批阅太多的奏折,实在太累了,她就这么趴在案桌上,睡着了。她用一只手垫着脸侧,另一只手上还握着朱笔。
露出来的那一侧脸,在宫灯的映照下,愈发显得娇艳动人,又出奇地柔软乖巧,好似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楚琅想起了他们真正的初见时,她才是七八岁的孩童模样。已经过了将近十年,他一旦回忆起来,记忆里的她便仿佛活了过来似的。这一切都要感谢他那惊人的记忆力,但更神奇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容貌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不,还是有的。他在心中默默否认了自己的上一个结论,花骨朵儿绽放开了,变成真正的倾国倾城了,叫人光是看着,便忍耐不住。
如此想着,他便遵从了内心的渴望,俯身,冰凉的薄唇,极其轻柔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尽管一触即分,她还是被冰到打了个小小的冷颤,模糊不清地呓语了一句什么。
他没听清楚,不过也不在意,便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待她又睡安稳了,动作稳而轻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抱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楚琅的步伐却依旧好似闲庭信步。他踏出内殿时,夏望正取了一件披风赶回来,便见摄政王怀里抱着自家小姐,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巴,手上的披风也差点掉到了地上。
摄政王的目光淡淡暼了她一眼,她便像是被凉水泼了,浑身发冷地退到了一旁,不敢说话。
楚琅继续往前走,怀里的人却不安地动了起来。他垂首,只见她黛眉紧蹙,面上的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痛苦,安放在他胸前的手也蓦地紧紧揪住了他的衣衫。想来是被噩梦魇住了。
他正在想着怎么安抚她,便听到她又胡乱地喃喃自语。
楚琅将头垂得更低了些,仔细分辩着她到底在说什么。随后,夏望便有幸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杀神,瞬间浑身充满杀气时到底有多么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