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霍然脚下一软,跪倒在地。
“住手啊、别在我的……”她喃喃,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同情,嗓音却仿佛被活生生劈开两半的尖锐和撕心裂肺,嚎啕一声――
“住手啊!!!!”
这一句出口,耳边忽而传来清脆一声细响,仿佛硬币投入储钱罐。
她脑海中的一切幻影随之湮灭,万籁俱寂。
众人不明所以,只忙不迭矮身搀扶她,连一旁满脸漫不经心的宋家三少,受此惊动,也不得不扭头看人,眉心微蹙。
啊呀,玩过头了,他想。
要让秦四知道,自己这狗肉朋友还当不当了。
思及此,手指当即在手机摄录按钮上轻轻一划。
漫不经心地结束了方才暗自录像的动作过后,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继而摆手,示意安保人员上前将池戬和那保镖拉开,冷声呵斥一句:“够了。”
正准备看好戏的顾如安闻声一怔,呆呆扭头看人。
宋致宁却无心与人对视,只走到梁然跟前,拂开几个围拢的学生,伸手提拉着她胳膊,将人轻轻拽起。
“对不住,好几年没见了,这么一哭一闹,我才真认出来,原来是咱们最爱热闹的秦家小六啊,”说话间,他满面惭愧似的,“是哥哥的错,来,站起来先,致宁哥给你赔礼道歉,是我看花了眼,怎么连假千金和真公主都分不――”
咳。
一贯最会扮猪吃老虎的纨绔子,对上女孩抬起脸来时赤红眼神,喉间倏而一哽。
梁然猛地甩开他手,轻喘着平复过躁的心跳。
刚想开口痛骂,却又想起自己在这个时间线里不过十四岁,性情尚未大变,如果事情闹大,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连锁反应,滑到喉口的冷嘲不得不就此咽回腹中。
末了,只是直起身子,冷冰冰地瞪人一眼。
“没关系,”她挤出一个惨淡笑容,“以致宁哥你在宋家的地位,确实没什么机会和我接触,也就跟我那个最爱拈花遛鸟的四哥玩在一块最适合你。”
宋致宁:“……”
没来得及反驳,眼前的女孩已经径自扭头,往池戬那头走。
七中的一众学生――尤其是丁老三,吓得也不轻,直愣愣盯着她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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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然在池戬面前蹲下身来。
这单膝微曲、坐在地上的少年正静静用左手揉着肿胀不已的脸颊,并不哼痛。
末了,方才看向她,低声说了句:“我没想让他们带你来这,老三他们都只来过一两次……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有些连好久不见的客套步骤都省略过去。
说不分明,但他们之间好像天生是有种――哪怕一年没见,还是恍然在昨天相识的熟稔感觉。
梁然默然,只视线一偏,看向他垂在身侧的右手。
指骨断裂的小拇指无力耷拉着,大抵是刚才缠斗间不小心剐蹭到哪里,手背上还划拉出一道狭长的裂口,鲜血淋漓。
注意到她眉心微蹙的神情,池戬把手稍稍藏到身后,复又转开话题。
“难得你过来,一下就看到这种事,我回去再收拾老二他们,拎不清轻……”
“以后不要打拳了。”
“嗯”
梁然不再言语,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雨夜惊雷般,她想起那个晚上,两年后的、十九岁的池戬双手交叠,挡在自己头顶。
无从反抗自己命运的人,却曾经为自己抵抗过那样苦痛的命运啊。
面无表情地,一颗豆大的眼泪从她眼眶滚落。
“……”
池戬当然无从得知她那霎时间的重重心路,只以为是自己把人吓到,又或是态度冷淡不太懂怎么应付女孩
生疏地,只能一把拂去自己额角滴落眼睫的血珠,复又把受伤的右手藏得更深,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吓人。
默然片刻,甚至挤出个无奈笑容,压低声音:“……吓到你了,我送你回家,别哭了。”
这个笑这样眼熟。
梁然瞥了一眼,想安慰人似的,也跟着笑。
手掌抵住额头,眼泪却不停往下掉。
茫茫思绪纷飞间,只是突然想起。
或许这才是那个雨夜里。
早已经一脚迈进炼狱中的“池戬”回过头来时,想对她说的话吧。
【……别哭了,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