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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沈湛回到工部, 取了些未阅的公文, 再回到海棠春坞时,果然闻到坞内弥漫着淡淡的苦涩药味,他疾步入内,见妻子正坐在窗边喝药, 热药白雾氤氲在妻子的眉眼间, 如无尽愁绪弥拢, 令她神色愈发苍白憔悴。

沈湛忙上前握住她手, 触到她手心发烫, 急得接连问道“怎么了是在宫里时, 就不舒服吗当时怎么不说”

“没什么”, 妻子垂着眼将药饮尽, 轻道, “只是天冷, 有点受凉,喝两天药就好了。”

沈湛想起昨夜那番“失控”,先是狂乱后又沐浴, 心中一沉, 语含愧疚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

“不是是我早上晨起后,嗅到梅香,非要去梅林转转瞧瞧,着了冷风”,妻子道,“我是人到了长春宫后, 才渐渐觉得有些不舒服的,与昨夜无关。”

尽管妻子这样温言解释,沈湛犹是疑心,是他昨夜失控的缘故,他暗悔自己昨夜行事,一边取了一旁小碟上的海棠蜜饯,令妻子含着消解药味,一边想起另一件事,问道“你出宫后,没有立即回府吗”

妻子还未说话,一旁收拾空药碗的侍女碧筠,即已回道“夫人先去了皇城西街的山风斋,之前夫人去那里买黄州产的素雪纸,斋主说要今日才到货,夫人出宫后,想起这事,就命奴婢驾车先去了山风斋,买了素雪纸后,方才回府。”

沈湛闻言对妻子道“既然身体不舒服,就早些回来休息,这些小事,让下人来做就好了。”

妻子抿含着口中的蜜饯,没有说话。

沈湛陪妻子坐了会儿,起身道“今天的晚膳你别操心,我来做。”

妻子轻轻笑了一笑,“又吃面啊。”

沈湛也笑,“今晚不吃面,吃粥。”

妻子病中,饮食应当清淡,正好那些油爆盐炒的,他也做不来,煮个清淡小粥,应还是可以的,沈湛去了厨房,在家里厨娘的指导下,学煮味道清淡的鸡丝粥。

火焰红暖,粥的香气,渐渐弥散在厨房中,沈湛守等着粥熟,无声静坐许久,还是唤来近侍,吩咐去那山风斋探听一趟。

等粥熟后,沈湛试尝后味道好像还行,盛端至海棠春坞内,又让侍从端了五六碟可口的小酱菜来,唤妻子过来用膳。

唤了两声,却没人来,沈湛走进内室一看,见妻子伏在榻上,昏昏欲睡。

他上前劝道“用些粥再睡吧。”

妻子似因低热乏困,倦倦地摇了摇头,“我不饿”

沈湛又劝了几句,“就吃一点,人有精神,病也好得快些,我第一次学煮这粥,就当给我一点面子好不好”

妻子被他劝起身,挽着他的手,坐到外间膳桌旁,怔茫无神的眼神,在望见冒着热汽的糯香鸡丝粥时,如泛起了点点星光,她浅笑道“看起来很好吃。”

沈湛在她身边坐下,陪她用粥,见她将乌箸探向一碟酸辣黄瓜,轻敲了敲她的筷子道“这个辣,你病着,最好不要吃”说着另将另几碟不辣的酱菜,端至她面前。

她无奈地朝他笑道“好吧”,又轻轻嘟囔了一声,“管家婆”

或因在病中,妻子说话比往日更要轻软,这样的小女儿情态,沈湛似有好一段时间没看见了,他微愣了愣,亦笑道“就管你。”

言罢,唇际的笑意又渐渐淡了下去,轻道“我没管好,叫你生病了”

“是人就会生病,怎能怪你呢”,妻子低道,“就是皇帝,也有生老病死啊,这样的事,无常得很,说不定圣上明天就大病一场,起不来床那种”

沈湛忙道“慎言。”

妻子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继续低头喝粥,沈湛看她之前说没有食欲,但仍是就着酱菜,吃了大半碗粥,问“味道怎么样”

她说“很好。”

沈湛半信半疑,“真的”

妻子看他这样,唇含笑意,低头又抿了一口粥道“你做的,都是很好的。”

晚膳用完,沈湛传侍女进来伺候夫人盥洗,妻子宽衣上榻,他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案,处理从工部带回的公文,令侍女将房中灯火熄了大半后退下,只在书案前燃了两盏明灯,对妻子道“你睡吧,我就在这儿。”

妻子淡淡地笑,侧靠在枕上许久,忽地轻唤了一声“明郎”

沈湛自公文中抬头看她,她却又不说什么了,只是静静地阖上了双眼,像渐已睡去。

夜色四合,海棠春坞烛晕昏黄,是岑寂黑暗中的一抹暖色,令人观之心安,而宫中惊鸿楼,赵东林在灯火通明的楼下袖手踱步,不时地打量一片漆黑的楼上,眸蕴焦切,心中忧虑。

楚国夫人走后,圣上不许人上楼,于是也无宫侍敢上去燃灯,赵东林期间借着提醒陛下该用晚膳,大着胆子朝楼上唤了一声,得到的是圣上冷冰冰的一声“不必”,直唬得赵东林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再问什么,于是这楼上就一直黑到现在。

赵东林回想着今日下午那一声清脆的耳光,在楼下兀自心忧,楼上,皇帝人坐在黑暗中,反反复复想着她今日所说的话,她对他的每一句指责,她每一眼看来的冰冷眸光。

他自然清楚,如果明郎知晓,如果此事被揭人前,会是什么后果,他的心里,也一直在叫停,起先是,能时不时地见见她,和她说说话,就够了,后来是,能有上一夜温存,也够了,再后来,有承明后殿那窃来的十几日,该够了,到现在,已有这四五月的秘密亲近,难道还不够吗

他心底一直留有清醒,可总是叫与她在一起时的欢喜,给轻易冲垮不够不够他停不下来,仁义他岂不懂,道理他岂不明白,可是,他就是着魔了一样,停不下来

如果明郎知道,在面对他的愤怒和指责,在面临他们的兄弟关系决裂后,他会说什么他或许会在无尽翻涌的歉悔中,还是会忍不住说,明郎,把她给了朕吧

如果被揭人前,他会迎她入宫,不管世人如何看,不管阻力有多大,他知道这样做,他登基以来的明君形象会毁于一旦,会祸及前朝,可他不在乎再多花上几年去制衡,他会像明郎一样,只爱她一个的,他会做到的

可她不要,他知道,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他做不到放手,可明郎离不了她,她也只爱着明郎

如今“两全”都已岌岌可危,又何来“三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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