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急得不行。
她身上有太多秘密, 光是那张相机票,就说不清来路。
一旦被捉,轻则没收, 罚款, 重则拘留、审讯,万一翻出布兜的事, 她就完蛋了!
正焦灼不安,卢南樵听到动静, 及时找过来。
他一眼在人群里看见甘露, 冲她招招手:
“小丫头,大早上不睡懒觉, 跑这边凑什么热闹”
“等你过来嘛,那些巡逻队的人好凶, 把一对大妈大叔抓走了……”
甘露十二万分后怕,抱着卢南樵的胳膊不撒手,眼角瞥见那对红袖箍犹豫一下,没再追过来, 大概也是认识卢南樵的。
她长吁一口气,像看金元宝一样看着卢南樵,这是个宝哟,以前怎么没发现
卢南樵不知道自己刚给人挡了枪, 戏谑地刮了刮甘露的鼻尖,揶揄她:
“你呀,胆子怎么又变小了票虫有什么好同情的, 久在河边走,必然会失手,这一次受到教训,下次就不敢了。”
甘露嘀咕:“这一次他们就完蛋了,哪还有机会下一次”
旁边那个瑟缩小大嫂,沾了甘露的光,也被红袖箍放过了,悄悄看了她一眼,遁入人群。
这支突然闯到广场上,惊散人群的巡逻队,气势凶悍,队长是个三十出头的壮汉,大眼,大嘴,大嗓门,隔着老远就跟卢南樵打招呼:
“嗨!南樵,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刚回来,帮公社买点紧俏物资,你这是突击抓票虫战果怎么样”
“就逮住十来个人,还有一对是夫妻,安亭那边流窜过来的,都在这混大半个月了,还不知道见好就收,被逮了也活该!”
巡逻哥熟练地点烟,吧唧吧唧闲聊,问卢南樵:
“你这趟回来,有没有去江北看你爸”
“去了,被他撵回来了。”
“老爷子脾气真犟,明明服个软就能出牛棚,硬是一声不吭……服了!”
“他揪着马尾巴过了雪山,是年纪最小的红小鬼,有些事不是他自己想明白,别人逼他也没用……我妈跟他离婚,他都不回头。”
甘露支着耳朵偷听,不敢相信卢南樵会有一个蹲牛棚的爸爸,妈还离了婚!
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年头,他不是前途无“量”,是前途无“亮”,不被拉出来揪斗就不错了,还能当上公社革委会主任
这还是“以阶级斗争为纲”的70年代吗
天提前变了吗
还是她穿了个假剧!
甘露一肚子疑惑,又不敢多问。
这“大嗓门”从始到终没问她是谁,也没跟她搭话,只冷不丁往她身上扫了一眼。
就那一眼,甘露就确定,这人知道自己干了什么,看在卢南樵的面子上,放了她一马而已。
她识趣地装死,不多话,不多事,平安脱身大吉。
好不容易熬到那人走了,甘露松了口气,悄悄问卢南樵:
“你爸……真的进了牛棚”
“真的进了,但不是被押进去的,是他自己走进去了。”
甘露:还有这种骚操作
以革命群众的疯狂劲头来说,人是自己走进去的,又咋滴
这是对党和人民的极度不满,是对战天斗地伟大事业的极度轻蔑,是消极抵抗,是撇凉腔!
最起码,也是革命意志极端不坚定。
甘露猜测,卢老爷子能安然无恙到今日,应该是另有“护身法宝”。
看卢南樵脸色冷肃,她没再多问。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越是位高权重,隐私越是不足为外人道。
她主动换了话题,问起买缝纫机的事:
“怎么样,今天货到了没有”
“今天夜里会有一批高配缝纫机运过来,门市部的负责人说了,白云公社路远,优先供货给我们。”
甘露开心地原地转圈圈。
沪城虽好,不是久居之所,腊月旅游不是好时候,她只想早点回村里去。
卢南樵招招手,让她陪着自己去逛商店:
“这儿的东西很齐全,样样都是国内顶尖的,不买只看看也好。”
甘露嗯嗯,紧跟着他进了一楼食品部。
糖果她无感,奶粉很稀罕。
这时候沪城市民有本事喝到鲜牛奶,芦庄农民喝粥都没保障,甘露退而求其次,买了两大罐炼乳。
纯天然,奶味足,绝无三聚氰胺这种黑心添加物。
最好的那种草原奶,售价五百克三块六毛钱,一个小工人十分之一的月薪,很不便宜。
甘露这具身体干巴巴发育不良,必须加强营养,靠山芋粥、杂粮馒头是办不到的,必须摄入高蛋白食物。
卢南樵惊讶她哪儿来的工业券</p>
甘露撒谎不眨眼:“刚才那个小大嫂瞧见了吧,她老家堃县的,马上要回家坐月子,用这券跟我换了地方粮油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