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社回来, 接连好几天,阳光晴好,让人心情愉悦。
腊八已过, 新年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除了留守的村民,去河渠工地的青壮陆续返回。
白云公社夏天爆发山洪, 冬季又有暴雪,被冲垮、压垮的屋舍, 超过六百间, 受灾的村民损失严重。
年关将近,很多人家连果腹的口粮都没, 卢南樵多方斡旋,调拨粮食赈济村民, 百忙之中,他还抽身陪阮红菱去了一趟沪上,跟梁家做最后了断。
一纸离婚证书拿到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卢南樵对阮红菱建议:风口浪尖, 凡事“别着急”,先等上一段时间再谈婚论嫁,不管是嫁给甘大海,还是嫁给别的什么人。
“最近没什么要紧事的话, 就呆在芦庄,等风声过了,再做其他打算……”
卢南樵态度诚恳, 有感而发。
这阮妹子跟他去一趟沪上,低调潜行,当天往返,依然缀上来七八个昔日的“同事”、“旧友”来送行,言语殷切,眼神炙热,有人甚至一路尾随她回到芦庄,认过门之后才恋恋离开。
甘露不需要卢南樵提醒,已然警觉。
小姨虽然离了婚,依然是“黄花大姑娘”,虽然被春兰制衣厂除名,吃得还是沪城商品粮,人又长得漂亮,“看脸”不分时代,迷她的小伙乌泱泱。
稍有不慎,就会惹出事端。
好在,小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这些蜂拥而来的货色都没好脸色,安心住在知青点。
熬过这段“静默期”,她就天高海阔,自由自在了。
甘露也趁着天气好,把原主那身“小短旧”拆洗晾晒。
棉衣小了,紧了,一扔可惜,她别出心裁,给它的双肩、袖口、腋下、下摆都添了一圈蜡染布,领子拆掉,用蜡染布重做一个小立领,拼搭撞色,压下了辣眼睛的橘红。
这么一改,小袄秒变大袄,宽松舒适,正好当睡衣。
偶尔穿出门,也不难堪,她还把扣眼重新锁了边,纽扣更换成木质,细节无可挑剔。
甘露正对着镜子得瑟,傻爹在院子里吆喝:“丫头……出来做饭!”
甘露郁闷,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
这年头的男人,普遍直男癌,不肯进厨房,原主妈不在了,做饭这件小事,理所当然落到甘露头上,这也是傻爹不情愿让女儿复学的原因之一。
但她甘小仙女,是一路吃父母、吃食堂、吃外卖、吃饭店长大的,做饭只是情调,偶尔一顿美滋滋,天天下厨……orz!
不管她怎么吐槽,形势比人强,穿到这部年代剧里,想吃个面条
呵呵,先得撸起袖子,在陶瓷黄釉盆里“和面”,在柴木大案板上“揉面”,用手臂粗的擀面杖“擀面”,擀得磨盘那么圆,纸片那么薄,抡起来折叠成十几叠,用菜刀切成一溜溜的面条,粗细看个人爱好。
面条出炉,再提水,刷锅,烧开水,下面,煮面……吃面!
一顿没啥滋味的白水面条,就那么多道工序,想想都累。
挂面方便面不存在滴!开局一瓢面,想吃全靠擀。
跟让甘露更忍不了的是,就算她肯劳累自己,家里也没多少白面给她擀面条吃,十天半月能吃上一顿就笑死了,一般村民,一年到头都啃窝头,吃糙米山芋粥。
甘家父女俩最常吃的午餐,也是山芋粥。
先把两块大山芋刷洗干净,削掉皮,切成麻将牌大的碎块,烧开水放进去,再撒一把糙米,一起煮到绵软,勾兑面粉,让粥看起来没那么稀溜,完事。
甘露脚不沾地忙活一个钟头,累得脸上都是锅底灰,山芋粥才大功告成。
端上桌的时候,又从黑瓦缸里捞了几块咸萝卜,父女俩对坐尬吃。
老话咋说:享不完的福,受不完的罪,穿剧之前,甘露养的二哈吃得都比这滋润,现在嘛,咸菜糙粥,也能吃得美滋滋。
本来她还想煮俩土鸡蛋,舀一碗干豆冻蹄膀,傻爹嫌败家,说晚上吃手撕桂花鸡,中午先喝一顿白粥清清肠胃。
甘露心里明镜一样,傻爹不是抠了,是不开心了,还拉着亲闺女一起不开心。
为啥不开心
酸了呗。
今天半中午的时候,一对沪城姐弟来到芦庄,沿途跟村民打听“知青点”怎么走。
这“姐姐”三十开外,穿戴入时,脚蹬撮口牛皮鞋,腕上闪亮梅花表,再配上金戒指、金耳圈,壕得洋气。
大晴天打着一把黄油纸伞,招摇前行。
跟在她身后的“弟弟”,二十出头,偏分头,中山装,戴眼镜,走路低头看脚尖,斯文得有点呆板,整个人像姐姐的提线木偶,提一下动一动。
手里还拎着两瓶麦乳精、四盒糕点、一提兜的居家日用品,全是村民难得一见的稀罕货。</p>
两人招摇高调,不到一刻钟,全村人都知道,这俩人是来“看望”阮红菱的,姐姐是玻璃厂的干事,弟弟在陕西插队,年底回家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