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也是那天才知道, 裴少辉是认识卢南樵的,两人曾经在实验中学同窗几年。
裴少辉运气好,中学毕业以后,直接被推荐上了大学,这个暑假就要毕业了,分配到《沪城日报》当实习记者。
甘露去玻璃厂怼龚菁的时候,他正在销售科采访,才刚起个头,就吃了一嘴瓜, 全程围观她撕龚菁。
看龚菁落了下风,他还暗戳戳帮忙,挑她话里的漏洞。
甘露当时没多想, 以为他是随口一问, 给熟人解围。
“南疆家信”刊发以后,她才知道,这位裴记者居然是翟会长的外甥,要喊龚菁一声表嫂。
有这一层关系在,裴少辉肯定要帮着翟家婆媳俩。
他说服报社领导,直接把田国梁那封家信拍照, 原样刊发,不做删减, 效果出奇地好。
后续,他又写了几篇跟南疆战场有关的评论文章,风头直接压过詹春雷。
最新一期的报纸, “反享受风”专栏已经取缔,换成“援疆”话题,裴少辉主笔。
詹春雷和他同为工农兵大学生,又已经在报社工作两三年,一直是红牌主笔,突然被一个学弟后来居上,愤懑暴走。
甘露的心情,也很莫名。
在这件事上,她既没有帮亲,也没有帮理,稀里糊涂走到这一步,自己没占到便宜,小姨和詹春雷也吃了亏。
卢南樵不那么看,力挺她做得对,diss“反享受运动”过犹不及,越刮越歪。
小卢主任的理论水准,甩甘小丫头露三条街,说“反享受,反奢靡,反浪费”的目的,都是提倡艰苦朴素,不是让群众以苦为荣,比惨,卖惨,拿运动口号当借口,攻讦对手!
“春雷的心眼太小了,一点大局观都没有,就因为跟龚菁姐弟俩有过节,就公报私仇,落井下石,让人不齿,报社的领导批评他,他还不服气,闹到我爸那儿……还不如你一个小丫头,都懂得大义在前,不为一己之私。”
甘露不care詹春雷怎么样,只说“心眼”的话,她也很“小”的呀。
有仇不报非君子,龚菁造谣在先,不该受到教训
人吃五谷杂粮,满身烟火,再怎么有大局观,压得住七情六欲
三观不合,卢南樵不争辩,直接说方法论:
“龚菁造谣污蔑你小姨,如果你事先告诉我,没必要闹成这样,还有春雷也一样,他只要直接去找翟会长,说明情况,让她出面约束龚菁,龚菁心里再怎么不服气,嘴上都得道歉,以后也不敢再胡说。”
甘露初来乍到,不了解沪城这边的人脉关系,愣头青一样冲进玻璃厂撕龚菁,情有可原。
詹春雷不一样,他认识翟会长,彼此知根知底,却绕过她,使阴招报复龚家姐弟。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善了。
只要逮住机会,一定会把龚家姐弟往死里整。
龚菁运气好,借着“援疆”风潮脱了身。
龚伟倒了大霉,被迫跟那个小媳妇结了婚,带着她一起返回沪城。
针对知青发起的薅毒草运动,发端于郑桐奚落南疆战士的家属,半年下来,热度骤降,几乎要凉。
趁着“援疆”风潮吹起的东风,薅草运动又续了一波命。
詹春雷审时度势,在“反享受风”式微以后,深挖薅草运动,紧咬着龚伟不松嘴。
龚伟又确实有错在身,怕被抓了典型蹲班房,只能认栽,娶了那个小媳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这种窝囊到家的废物,娶个搅家精,心机婊,闹离婚的本事都没有,毁一生。
龚菁恨得吐血,风口浪尖上,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给弟媳妇穿小鞋,天天催弟弟带人去医院引产,这个孩子八成就不姓龚,不能喜当爹。
昨天周末,她还拎着一提兜厚礼,来11号院看甘露。
道歉的车轱辘话说完,眼看天都快黑了,她还赖着不走。
甘露陪着尬聊,浑身难受,干脆问她还有什么事吧
龚菁尬笑,厚着脸皮让她好人做到底,帮忙再想个办法,把弟弟娶回来的“野狐狸精”撵回村里去。
甘露mmp,这是拿她当狗头军师了
前几天,翟会长请她和卢南樵吃饭,那个小媳妇也来了。
长得挺漂亮,言谈举止也大方,论心眼甩龚伟十八条街,比龚菁都要强上三分,俨然就是个迷你版的吴碧莲。
她趁着“薅毒草”的势头,风风光光嫁来沪城,熬过最难的这几年,往后时代变幻,大家各凭本事吃饭,龚伟还得求着她别离婚呢。
甘露把这事当笑话,说给卢南樵听,问他:
“你从实验中学毕业的时候,怎么没像裴记者那样,直接去上大学”
在公社插队三年,耽误了一整个大学的时间,惹上一堆不知所谓的人和事,劳心费力,变天以后,还可能会爆雷,被清算,何必呢
卢南樵也无奈,他父亲那时候处境堪忧,任性蹲牛棚去了,他也被牵连,没能通过政审,去了堃县插队。
“祸兮福兮,说不清。”
他很洒脱,不觉得插队三年是虚度,反正暑假过后,他也要上大学了。
今天忙里抽闲,一大早上就来找甘露,刚亲咪几口,还没过瘾,就被她拉着一起去外滩泳场。</p>
有他在,纪连长终于舍得在介绍信上盖了戳,月票也办得很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