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敢说、敢想的后果,就是现在这样了,她那天就不该硬气,全程装怂,装哑巴,啥事都木有。
后悔药还没上市,她只能认栽,灰灰像霜打的嫩茄子,渣渣樵要带她去吃洋餐,她也提不起兴趣。
“改天再去吧,今天心情过山车,得缓缓。”
平白多了一份长期家庭作业,难度级别5.0+,上不封顶,任谁都得蓝瘦。
卢南樵好笑,安慰她:
“天气越来越热了,市图那边有冷风机,效果比你的摇头扇好很多,帮扶队没什么事的话,你就早起,趁凉快去图书馆看书,那儿的书很多,总有你感兴趣的,离震旦大学也不远,我可以过去看你。”
甘露嗯嗯,有这些好处的话,勉强能冲抵掉每月两篇千字文的沮丧。
心情稍微舒缓,迎面遇见程维扬,左右手里各拎着一个大提兜,装满当令的水果。
看见甘露,他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丫头,给你买了最爱吃的荔枝,冰镇过的,还有花皮甜瓜,皮薄肉脆,老乡刚摘下就挑到城里来卖,新鲜得很。”
甘露嘴馋,颠颠要跟上。
卢南樵拉住她:“马上就中午了,先去吃饭,完了我去水果商店买给你。”
程维扬好笑:“小卢主任,我买的很多,吃不完,让露露一起过来吧,你也来。”
卢南樵沉了脸,纠正程维扬的话:
“我已经不是白云公社的主任了,以后你可以直接喊我卢南樵、卢同志,还有甘露,她虽然年纪小,也是帮扶队的一员,请尊重她的工作,称呼她甘露同志,小丫头、露露这样的昵称,只适用于亲人之间,我可以这么喊,你不合适。”
程维扬一怔,默然没说什么,点点头离开。
甘露眼巴巴看着“美食”走远,懊恼,不满,吐槽卢南樵:
“你这人,怎么心眼比针尖还小程维扬跟我这么熟了,喊几句小丫头又不会把人喊丑……我都没计较,你还那么小气!”
卢南樵淡着脸,没像平常那样凑上来哄她,还反问她:
“你跟程维扬很熟吗你才认识他多久,对他了解多少别忘了你是帮扶队员,他是被帮扶对象,你们之间,有一道几百丈宽的鸿沟,一辈子都迈不过去,彼此都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甘露不服气:“人家现在是资狗,未必一辈子都是资狗的呀,那鸿沟是人为的,要消失,要填平,只需要一道政令。”
“谁来下这道政令,你吗”
卢南樵被她的异想天开气笑,懒得再跟她争,招呼她坐上单车,一起去附近的饭店用餐。
盛夏,新推出许多海鲜菜式。
甘露一见到美食,烦心事全抛脑后,点了爱吃的虾仁香菇、蟹肉炒蜜豆、鱿鱼卷和凉拌海蜇。
卢南樵又加了一道焖刀鱼,一扎汽水,还问她:
“主食想吃南瓜饼、糯米糕,还是什锦饭”
“都不想,想喝啤酒,可以吗”
吃海鲜不配啤酒花,没天理呀。
卢南樵默了一瞬,跟服务员要了两瓶红光啤酒,边吃边抓着她聊天。
“傻丫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帮扶队为什么都是大叔大妈,没几个年轻人的事吗”
甘露当然记得,冷嗤:
“所以呢,你是怕我扛不住资狗的糖衣炮弹步了从前那些年轻人的后尘我都挖到你这座富矿了,干嘛舍近求远,舍红逐黑”
这话太有说服力,卢南樵反诘不能,苦笑:
“小丫头,我就是提个醒,你怎么帮扶姑妈,我不拦着,那个程维扬不一样,你跟他非亲非故,是不是太照顾他了”
甘露不满:“人家都惨成这样了,我稍微照顾一下,也算过分”
“算,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纪连长,看看大家都是怎么看待你这种行为的……阶级立场动摇,是被拉下水的第一步。”
“什么呀!就算他是一只小资狗,跟我这种贫下中农没有阶级感情,人情总该有吧他妈妈乔伊斯,是我姑妈的好朋友。”
“你没有姑妈,起码在别人眼里,你没有。”
卢南樵说得认真,还帮她倒了半杯啤酒,耐心提点:
“你能热心助人,我很欣赏,但有些人,注定是做不了朋友的。”
“看待问题要有前瞻性嘛,等政令变了,程维扬就能申请去港城,跟他爸妈团聚,当大少爷,什么资狗,都是一阵风,妖风,刮完就没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请他当导游啊,港城是东方之珠,风景比画还好看,浅水湾、海洋公园、维多利亚港、兰桂坊、跑马地……那里还是美食天堂,购物天堂,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买什么都能买到,不像一百,这也没有,那也缺货,烦死了!”
甘露说得美滋滋,卢南樵的脸色,却彻底沉了下来。
一顿饭吃完,除了帮甘露夹菜、开汽水,再也没说一句话,气氛沉默得让人心慌。
甘露一时嘴快,回过神来,恨不得自咬舌尖。
渣渣樵“小心眼”这件事,她早就发现了,还瞎说大实话,踩他的忌讳。
比他这绷着脸还可怕的,是他突然又笑得春风十里:
“小丫头,如果真像你说的,哪天政令改了,程维扬可以赴港,你姑妈也赴港,长辈是世交,小辈又有患难情谊,你跟他算不算天作之合”
甘露哪敢接这话茬装傻:
“怎么会呢,长辈归长辈,小辈归小辈,我顶多去港城逛一逛,逛完就回来了,不会在那常住……最好是你陪我一起去,一起看风景,一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