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个小时后, 郑盈跟江回到了锦宝县。来的路上江回该吃饭吃饭, 该休息休息,人很平静,甚至有些平静过了头。
郑盈知道江回在强撑。
锦宝县里几乎看不出来地震过的痕迹, 房屋完整,行人往来,只是偶尔有一辆救护车“呜呜”地飞驰而过。
郑盈的神经却绷到了极点, 江回的脸上也是一片冷凝。
车子又开了半个多小时,已经到了镇上, 车速慢慢降了下来。
镇上, 便能看到好多处倾斜倒塌的房屋, 废墟之前,聚着一张张神色还有些惊慌不定的面孔, 从镇上通往乡村的空地上扎着几堆人, 有镇上跑出来的, 也有从村里逃命过来的。
郑盈让江回先停车,而后下车问着人。
“你好, 有没有从富林村那边过来的人”郑盈边走边在人群里大声叫着,眼睛也在四处搜寻着。
转了一圈, 没有人回应,郑盈刚要准备转身走的时候, 突然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说话了。
“富林村的人不在这边,还要往前走好远,那个村子可惨了, 里面的房子全给震平了,地上都是大裂缝,山路都被滚下来的大石头堵上了,就那条路都通了一天,从里面抬出来好些死人,那一个个惨的哟......”妇人摇着头,说不下去了,脸上带着心有余悸。
郑盈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心慌气闷得差点要站不住。郑盈回头看了一眼车子,车里的江回微弯着背,正目视着前方,侧脸的线条紧紧绷着。
看一眼都让人觉得难过。
郑盈使劲地掐着手心,不停地深呼吸再深呼吸,而后等平复了一点才朝车子走去。
“江回,打听到了,富林村的人在前面。你放心,他们一定都会没事的。”
江回的唇色发白,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一声“嗯”,而后发动了车子。
十多分钟后,车子停了下来,开进田地里。
路两边的田地里躺着、坐着很多人,大多数的人虽然看起来没受什么伤,但是在这儿依旧让人感到沉闷得透不过气。
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一个男人正趴在白发苍苍的母亲尸体上,肩膀颤抖、双手握成拳;有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搂着怀里没了生息的孩子,哭肿了眼、神情呆滞;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缩在年轻男人的臂弯里,面容恬静地闭着眼......
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呜咽声,给这片土地全部染上了沉重、滞闷。
郑盈跟江回下了车,在人群里寻找着熟悉的面孔,耳朵是轰鸣的,双腿也直发软。
越往前面走,看到的受伤的人便越多,入眼的景象也更加触目惊心。在远处山路入口的位置还拉起了警戒线,前面停着一辆辆救护车,还能看到很多官兵在不停地进进出出。
这时,距离地震已经过去整整四十个小时了。
郑盈还要往前面走,江回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到富林村的人了。
江回立刻快步走了过去,那边的人也认出江回与郑盈了,都抬头看了过来。其中有一个妇人本来一直神情呆滞、目光无神地坐着,看到江回后猛地全身一僵,眼睛睁圆,嗓子里咕隆着,就这么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张开了口:“这是报应啊。”
这一口气出来,她终于能够哭嚎出声。
这妇人是富林村的李婶子,地震中他的丈夫、儿子全都去了,就独留了她一个人。
“这是报应啊。”李婶子还在一声声地哭嚎着。
当年口口声声说王小牛肯定躲在教室里的人,就有她,害死罗珍华与江勇成的人有她的份,所以她现在遭到报应了。
“都是我的错啊,怪我这张破嘴啊。”
李婶子“啪啪”地打着自己的嘴巴子,“当年我不该胡说八道,我不该非说人在教室,害得罗老师跑回去,是我害死了他们,是我这张破嘴害了他们啊......”
李婶子哭得眼泪鼻涕全流: “可是有报应能不能冲着我来,我娃儿是无辜的啊,你把他给我还回来吧,他都要娶媳妇了啊,他都要娶媳妇了的啊!”
另一个妇人也支撑不住了,也啪了一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畜生,我是畜生啊,当年我不该心疼钱,我不该烂了心肠地不让我家男人把人送去市里医院,那可是活生生的两条人命啊,我怎么就......报应,这真是报应啊。
江回一开始微皱着眉头停着,越听神色越冷,最后只剩死一般的平静。
郑盈立刻紧紧地握住江回的手。
江回的手冷得简直像是一块冰。
郑盈赶紧侧过头问道:“你们有没有人看到江奶奶跟江景、江雪他们”问话的同时,手上更紧地握着江回,拼命地想给他一点温暖与力量。
李婶子还在哭嚎着,神色都有疯癫了,另外几个人也都呆呆地摇着头。
郑盈问不出什么,只能拉着江回继续往前面找,心里不住地祈祷着,拼命地祈祷着。
“这不是报应。”
江回突然开口了,神色僵冷:“她以前一直想要教这里的人防震知识,可是没人听她的。”
自从罗珍华知道这儿在过去几年小震过几次过后,就宣传过让富林村的人都学一下防震知识,可是没人当回事,连村长都觉得学不学无所谓,觉得有那动脑子的功夫,人早就跑出去了。
郑盈“嗯”了一声,突然就心酸得不了。
又找了一会 ,郑盈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郑盈猛地浑身一震,立刻拉着江回快步走了过去。
真的是郑春鹂,还有......</p>
平铺着的灰布上躺着一个人,是李向红,她的身体有些奇怪地扭转僵硬着,人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