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砂左瞧右瞧,捡了路边一块长草的小土包坐下,掀开纱布查看伤口。起针的地方有渗血,看样子应该属于缝合的时候,问题不大。只是她的长裤变成中裤,一路上被茅草和蚊子招呼了许多下。
不一会,游征带着好消息下来了。
“前面就是腹地,有小溪,晚上可以在溪边――操!你快起来!”游征滑着跑下来,伸手想拉甘砂。甘砂虽不解,看他神色严肃的样子也顺从地站起,疑惑地回望坐过的地方。游征把她拉出来,才带着幽幽笑意轻声说:“你坐人坟头了。”
甘砂:“……”
山岭的猫头鹰不详地咕咕一声,有老人说,猫头鹰叫则意味着村里要有死人了。
甘砂莫名打了一个寒颤,双手合十拱了拱,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游征在旁无声笑出来。
甘砂拧眉,往他后背推了一把,警告道:“严肃点。”
游征夸张的抿唇,跟被胶水粘上一样,然而眼睛瞪得老大,戏谑自然流出。
甘砂白了他一眼,沿着他探过的路上去,游征在后头说:“小心它今晚来找你。”
甘砂说:“要找也找你这种死不正经的。”
游征回:“要是只艳鬼,把我肯定敞开怀抱来欢迎啊!”
甘砂挤兑:“等你今晚变饿死鬼就可以和她成双对了。”
游征嘿嘿笑,没有再接话。
溪水边是片相对平坦的石子地,有篝火留下的痕迹,说明层有人在此地安营扎寨过夜,他们不是拓荒者,危险系数降低。
天光已经褪去,月上梢头,他们淡淡的影子投在砾石上,耳旁树叶沙沙和溪水哗啦合奏成曲。若不是逃亡,此地也是露营的好地方。
游征解下双肩包,主动承担生火的任务。甘砂席地而坐,瞅那双肩包还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面还塞着什么“私房钱”换来的宝贝。
不多时游征抱着一捆干枝枯叶回来,其中还夹杂一把新鲜的枝叶。他把干枝搭成金字塔形,枯叶松针塞里面,越粗的枝干搭越外层。从背包里掏出廉价的塑料打火机,伸进塔里点燃松针,柴火噼噼剥剥燃烧起来,将甘砂脸映出一层黄色的柔光。
她盯着他的背包,问:“你是不是还带了锅”
游征正要往火堆里扔驱蚊的草叶,愣了一下恨恨地说:“等我有钱了第一件事就是买口锅,煲野山鸡,炒蛇肉,吃它个三天三夜。”
甘砂随意捡起一块干树皮扔火堆里。这火堆并没起太大,怕浓烟暴露方位,规模刚好中和夏夜山中寒凉。
甘砂和游征围着火堆坐在上风口的两边,身上衣服汗湿了又干,味道堪比咸菜,敷在皮肤上像千万只蛆蠕动,又痒又刺。各自盯着火光好一会。游征扶着膝盖站起来,从双肩包里捞出一包红色塑料袋装着的东西,离开甘砂视线才扔下一句:“我去洗澡。”
甘砂又望向火堆,之前是发呆,如今是有意识。
小溪在大约五米外,溪边有块半人高的巨石勉强可充当屏风。
当然甘砂可不会特意去看。
群山俱寂,柴火不再爆裂,溪水声似乎变大。她的听觉敏感起来,男人的每一阵像进了扩音器,她都听得见。
甘砂莫名回想他离开的动作,好像可以从中窥见他的行动模式,推出他接下来会有怎样举动。
猛然想到那个包里装着什么,腹中饥饿和愤然让甘砂下意识扭头朝游征吼:“你他妈宁愿买衣服也不买吃的!”
然后,一幅微妙的夜景撞入眼帘。
游征已经脱去上衣,光溜溜的后背,正弯下腰,抓着牛仔裤和裤衩一齐利索拉下,紧致滚圆的臀部完整赤露出来。线条流畅的长腿分别从堆叠一起的裤管里抽出。
微弱火光将他蜜色肌肤映成均匀的深色,没有煞风景的晒痕,黑夜里身材更显颀长。
卸下衣物的累赘,赤条条的男人仿佛来自山林深处,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源于自然恩赐,诞生于斯,成长于斯,不受物质社会的渐染,与清澈溪流、暗涌密林、虫鸣鸟叫融为一体。
第一印象全然无关情)欲,而是他身上的活力,让甘砂想起乡下夏天的少年,只身一条底裤,从码头助跑,猛地一头扎进大海里。那是生命力的象征。
甘砂愣了愣,转回原位低头笑了。笑容越来越大,从内心深处传达每一块肌肉神经,无法控制。这也是这些天来甘砂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
然而再回想他的裸背,那个背影已经静止成画,每一笔都深刻于脑海,与一般的情-色图唯一不同是,她认识模特。这样一想,甘砂又觉得不自在起来。
那边的男人显然不知道女人心思流转,正张开双臂,拥抱大自然。
“三天不吃饿不死,连穿三天要自杀。”
呜呼一声,畅快地倒在浅浅的溪流里,声音清澈,烦恼三千,随风而逝,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在露营,而不是逃亡。
甘砂不客气道:“死了算!”
游征大声说:“那不行,我还没后代呢。我要把优秀的基因留下来祸害人间。”
甘砂冷笑,“您先惦记着怎么活到明天吧。”
没多久游征拎着旧衣服和鞋子赤脚回来。甘砂先看到一双经络分明的长脚,然后是毛发旺盛的小腿,游征把裤脚卷到膝盖,小腿肌肉结实而流畅。裤子是纯蓝无洗旧无破洞的简单款,上身是穿白棉质t恤,毫不花哨,更谈不上潮流。要不是因为身材和脸蛋,放人海里还显土气了。即使再怎样不出众,跟甘砂一身褴褛还是云泥之别。
甘砂越想越不平,不断地掰树枝丢火堆里。
游征正拨着湿发,抬头时瞥了甘砂一眼,咧嘴无声笑。
甘砂窝火站起来,往溪流那边走。
游征无辜地问:“干嘛去”
不理会。
“哎――”游征吆喝一声,甩出一包东西,“接着。”
甘砂下意识接住,柔软的手感,打开塑料袋捞了捞,是一整套衣服,从外到里。
游征背对着她,说:“不用谢。”
“……”甘砂把别扭的感谢咽下,又习惯性换上凶巴巴的模样掩饰,“不许偷看!”
游征嗤笑:“你可别他妈自作多情了。”
甘砂伤口不能沾水,她倚着巨石,用背心湿水擦洗。溪水微凉,微风拂过,她打了一喷嚏。脑袋不小心侧过去,发现游征还是那个姿势背对着她。
即使没人偷窥,洗澡时男人毫无阻碍地出现在视野,哪怕只是背影,也蛮别扭的,好像他眼睛长在后脑。
甘砂匆匆洗完,翻出新衣服。
藕色的内衣,无钢圈,无海绵,朴素蕾丝。
穿上身……合适之上还带了点点意外的聚拢效果……
内/裤同款,无蕾丝,保守中腰。
短袖和长裤,与游征同款。衣料质地一般,与他们日常的相去甚远,甘砂倒不介意这点。为了表示不与他同流合污,她把衣摆塞进裤腰里。
甘砂回到火堆边晾头发。
游征又在双肩包里掏了掏,但明显瘪了许多,他扔过一个东西:“给。”
甘砂用没梳头那只手接住,是一个冰冷发硬的馒头,游征手里也拿了一个,正大口往嘴里送。
她诧异:“不是说没了吗”
游征含糊:“说什么你都信。”
甘砂:“……”
他一拍双肩包,现在完全扁成一条薄枕头,说:“现在真没了,所以明天无论如何都得下山。”
甘砂饿坏了,不再与他计较,两人各自狼吞虎咽起来,水是用中午矿泉水瓶接的溪水,竟然尝到了清甜味。
游征差不多吃完,抽空说:“是不是很美味,不告诉你就怕你老惦念着,突然给你一个,就像天上掉馅饼了,心情美吧。”
甘砂觉得挺在理,由衷说:“多谢。”
游征愣怔了下,揶揄道:“要的。”
他咽下最后一口,拍拍手上碎屑,挪近了点朝甘砂伸过手,挺真诚地说:“游征。”
甘砂片刻才反应过来,在裤子上蹭了蹭,和他简单握手,短短一瞬还是感受到男人温暖的手温和有力的抓握。
“甘砂。”
游征收回手,回味着说:“名字倒是挺温柔的……”
甘砂纠正:“石字旁的砂。”
游征思索着:“砂糖的砂……”
甘砂面露意外,说:“我都没想到砂糖是这个砂。”
游征更惊奇,“难道从小到大没人告诉过你”
甘砂自知再讨论下去要露陷,岔开话题道:“你认识今天的那女人吗”
他摇头,在甘砂审视的目光里,举手对天发誓:“我真不晓得,跟昨天那白毛蓝辫子是一伙的吗难道轮流上班”
甘砂也一头雾水,“冲着你来还是冲我来都不清楚。”
话题很快陷入僵局,游征站起来说:“好了,先睡觉,我守上半夜。”甘砂疑惑的眼神一直没离开,他只好问:“干什么”
“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游征说:“你要是想问我到底带了多少钱出来,你不好意思,得看你能耐――”
甘砂打断他:“你为什么要回来”
换成游征发愣,没想到甘砂给他来直击心灵的一枪。
“回答我。”
游征耸耸肩,转身往附近灌木丛里去,吊儿郎当抛出一句话:“看你起码还像个人。”
游征从灌木丛回来时,甘砂已经侧身枕在双肩包上睡着了。安睡的她像猎豹敛起爪子,藏起一身攻击性,五官线条变得柔和,胸膛曲线随着呼吸起伏。游征终于意识到躺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女人。
他别开眼,喉结生硬地滚了滚。
甘砂感觉到小腿被攻击时,猛然睁眼,翻身滚到一边摆出防备的姿势。
却对上游征惊诧的眼神。
甘砂松懈,“是你啊……”
游征玩味地说:“不错啊,挺机警的。轮到你守了,快起来。我他妈困死了。”
说罢,他就着甘砂躺过的地方倒下,三秒鼾声响起。
甘砂洗了把脸清醒,怕自己睡过去,不敢坐下,围着游征转圈踱步。
天还没亮时,游征电量苟延残喘的手机响了,他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诈尸式的崛起把甘砂下了一大跳。游征按掉手机,看来是个闹钟,然后像精神病人似的疯狂收拾东西。
“你干什么!天还没亮呢。”
“当然是趁天还没亮――”他把双肩包收拾好甩肩上,“偷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