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征一开始是不是就不打算出境。
星夜回城的旅途上,这个疑问一直在甘砂脑袋盘桓。两边挤着女警,可能考虑到她不一般的攻击力,手铐被锁在前排座位,她胳膊就这么支棱着,就着一个别扭的姿势颠簸一路。然而比起心头窒息感,这点折磨九牛一毛。
繁星渐隐,缺月淡去,天边泛起鱼肚白,他们拼了命逃离的城市又挤入眼帘。
是她不太亲切却并不陌生的警察局里,一张空木桌,一把快散架的木椅,头悬一盏孤灯,面朝一块巨大的单向镜,墙上一架不顶事的摇头扇,这便是她如今的待遇。
铐着的双手安分搁在膝头,甘砂坐下时晃了晃脖子,此后便靠在椅背一动不动。
桌子对面的女警毕毕剥剥说了什么,声音像经过特殊处理,她一个音也听不懂;表情严厉了多少回,一概模糊成隔了毛玻璃的画面。
大概过了多久看不清日夜的屋子让人的丧失对时间流逝的判断。
“三个小时了,可真能忍,别说话不说一句,连姿势都没变过。”单向镜后做记录的警员自己也坐得腰酸背痛,扭了扭上身对进门不久的男人说。
莫凯泽撑在桌面上的手不禁点了点,眉头浮起一个浅浅的川字。
“那边怎样了”警员又问。
“一个样。”口吻充满无奈与愤懑。
警员放下呷了一口的保温杯,瞅着他下巴一夜之间冒出的胡茬,“这个24小时要放的吧,还剩多久”
莫凯泽嫌他多嘴般又皱了皱眉头,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便转身出去。
门叶的吱呀声仅是唤起女警的关注,她回头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莫凯泽做了一个换人的手势,女警叹了一口气,挫败地离开这间小黑屋。
莫凯泽的目光若即若离,然而余光里还是捕捉到女人定神瞧了他一眼,他故意忽视,浑不在意拉开木椅坐下,姿态从容像一个迟到的老友。
“他都招了。”莫凯泽双肘搁在桌上,两手随意交握说。
对面的目光稍显凝滞片刻,甘砂一脚撑地,支起木椅两条前腿,若无其事晃了晃。
“我渴了。”
“你还记得协助潜逃是几年吗”
甘砂掀起眼皮明明白白瞅了他一眼,刻板重复:“我渴了。”
莫凯泽像要检查她是否说谎,盯进她的眸子里好一阵,甘砂也回视他,眼神没什么内容,他仅能读到跟她声音一致的空洞。
交握的拇指抚了抚指背,莫凯泽撑着桌沿起身返回监控室,出来时手中多了一瓶矿泉水,在门口脚步一顿,冲监控室目前仅有的那名警员说:“关了监控。”
那边握保温杯的手颤了颤,不可置信转首瞧他,莫凯泽只微微颔首,盯着他有所动作,才安心离开。
警员那口水险些噎到,拧紧盖子目不转瞬望向那面单向镜。
小黑屋的门被重新反锁,这回莫凯泽径直走到甘砂旁边,侧身坐上桌子,一条腿叠桌沿上,另一条绰绰有余撑着地面。
矿泉水瓶往她眼前递了递,男人声音低哑,“想喝水”
被铐在一起的手朝那方向够了下,但瓶子缩了回去。莫凯泽成功赢取她疑惑的注视。
甘砂嘴角一咧,眉眼嘲讽:“一瓶水就想套我的话”
莫凯泽反倒不着急回敬她,慢条斯理拧开瓶盖,在她措不及防的一瞬,整瓶水往她的脑袋上浇了下去。
水流沿着汗津津的脸颊滑进嘴角,咸涩怪异,甘砂仍是不自主喉咙滚了一下,落在对方眼里大概成了急不可耐。短袖衬衫与背心暗了一大片,干一块湿一块的,不知哪一片的知觉才属于自己的。
莫凯泽耐心拧回瓶盖,上身冲着她前倾了下,对话姿势更显诡秘,“能让你清醒一点吗”
半身的水给她带来诡异的清凉,甘砂忽略伤口的涩痛,不怒反笑:“这样的重逢方式是不是很惊喜,莫警官”
忽地眼前阴影加重,莫凯泽声音直逼耳际,“你是不是以为案子就抢劫案那么简单,我不管你叫甘砂还是章甜甜,这事最好跟你没多大关系,不然――”
“你会很难办吗”甘砂脑袋转了下,一边眼睛和他的对上,姿势暧昧像他们以前接吻的前戏。
他们之间像架了一条弹簧,此时压缩到极限,只看谁先受不住这股力量向外弹开。
莫凯泽字字冷静,“不会,抓你第一次挺难,第二次就麻木了。”
甘砂无声笑起来,但那笑容像面具,轻而易举就戴上,完美掩饰底下情绪。
“那我等着。”她双手搁上桌沿,手铐敲出不轻不重的警示,“不过,你怎么没被隔离在外呢,我的身份那么敏感……”
莫凯泽豁然直起身,到底还是他先给那股无形的压力弹开。
甘砂面具又戴上,说:“谢谢你了啊,莫警官。”
硬质塑料捏扁的清脆声响传来,矿泉水瓶在他手里凹了一块。甘砂目光追过去,他外露的怒气立刻刹车。
“我一定会找到答案。”
矿泉水瓶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落进墙角的垃圾桶里。莫凯泽的背影挪到了门边,后头陡然“哎”的一声。
“我要上厕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