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被蒙着眼睛,毛胜男还是能感觉到周围那火辣炙热的目光。
毛胜男和苗轶自苗寨门口,就被要求蒙上了眼睛,听着之前苗轶喊门的时候用了一阵蛇语,但应门的幼童并没有用蛇语回,毛胜男凑近了些,好奇问:“苗轶,是不是你的蛇语不标准。”
苗轶还没回应,旁边一个清丽脆亮的女声便是说:“少说话。”
后有一声软软的女声解释:“祖师奶奶不喜欢外人乱说乱看。”
周围窃窃私语。
“外头来人了鬼阵破了”
“我的老天爷,鬼阵终于破了,我日日担心那鬼阵什么时候反噬到寨子里来呢。”
女人的声音,全都是女人的声音,仿若这苗寨里没有男人似的。
毛胜男虽然蒙着眼睛,但一路上也不算是磕磕绊绊,毕竟周身有三四个人扶着,生怕她摔了,后来毛胜男才知道,这不是扶着她,是看顾着她,免得她一时间乱跑,窜到寨子里去了。
前头那男童声音传来一句:“藏金楼到了。”
藏金楼
毛胜男有点印象,唐果说,这藏金楼是苗寨最中间的建筑,当时大屠杀时,都被烧得只剩下一个骨架了。
“起梯子吧。”
耳边是哐当哐当的木质摩擦声,巨大的声响让毛胜男忍不住皱眉,她看不到外面,身形忍不住往后退,却刚才那声音软软的女孩子拖住后背,这女孩子年纪应该不大,声音真的是软绵好听,苗寨里的人都是姓苗,毛胜男已经在心里给她取了个名字。
苗软软说:“别怕,这藏金楼是没有楼梯的,只有一个直升直降的木梯子可以上去,待会你们进了木梯子,藏金楼里的男人们会转动大绞盘让梯子到顶楼,祖师奶奶在顶楼等你们。”
“谢谢。”毛胜男轻声说了句。
这妹子性格真好啊,毛胜男几乎都可以听到苗软软害羞得噗嗤偷笑的声音了。
果然,不多时,有人领着毛胜男进了一个木框架结构的平台,平台不大,站进她和苗轶还是绰绰有余,连同那个男童,还带了个成年女子,毛胜男感觉到不是苗软软,回头问了句:“你不进来吗”
苗软软低头:“我还没这个资格。”
木梯里,苗轶忍不住对着毛胜男说:“你还真是自来熟。”
毛胜男充满向往:“那妹子性格真好啊,我要是像她这样,追我的人得填平湘江了。”
苗轶想笑,毛胜男继续说:“不过也不用,我有季燃一个就够了,浓缩的都是精华。”
木梯里的成年女子警示了一句:“别说话,快到了。”
毛胜男本以为自己还要被带着走好长一段路,没想到刚走出木梯,就被取下了束眼睛的黑布,周围灰暗,毛胜男眼睛很快适应周遭的环境。
这是一间全木制结构的堂屋,梁高堂阔,壁上修了烛台,上头烛燃了一半,火星扑闪。
正前方,是一扇八开的大门,上头雕花浮纹,和传统中式纹样梅花青松不同,这门上刻的都是上古神兽图,《山海经》里头的神兽,基本上是刻全了。
这门这么宽,里头必定另有乾坤。
苗轶看得眼睛都直了,说他是苗家九房的人,其实都是抬举他了,他们这一支当年不过是苗家九房的一支庶出,民国前就被逐出了苗寨,一百年来血脉稀疏得不行,也是到了苗轶曾祖父那辈,才开始重拾苗家传统,想要认祖归宗。
能进到藏金楼里,是苗轶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事儿。
一同上来的苗家女子对着那五六岁的孩童说:“多喜,你去喊祖师奶奶。”
毛胜男看清了这两人样貌,这孩童生得讨喜,圆润可爱,就是脸上从额头往下横贯左眼,一直到唇角,有一条黑色的蛇样纹身,小小年纪,这纹身还纹脸上,不痛的
这女子约莫三四十岁,说话做事冷厉得很,应该是他们口中“祖师奶奶”的得力帮手。
片刻,这叫多喜的孩子从门里探了个脑袋:“祖师奶奶说,只让这个阿姨进去。”
苗轶愣了愣,看着毛胜男,眼神里闪烁着意味深广的光芒。
中年女子指了指:“你进去吧。”
毛胜男内心:小朋友,以后喊姐姐好吗
里头的装饰,无甚出奇的地方,但凡是游览过古代大宅门的人,都能幻想出这里头的场景。
倒是进门左手边头壁上那一墙的博古架,让人侧目几分,右手边则是一只三足四羊青铜大鼎,上头冒出缕缕青烟,看着有些妖邪,但不知为什么,毛胜男闻着这味道,反倒是觉得周身舒畅,就连原本的伤口,都没那么痛了。
堂屋正前头摆着一张一丈长的紫檀木案几,后头坐着一个老婆子,头发花白,用一根木簪子仔细地挽起,一丝儿碎发都没落下,面态苍老,可瞧着眼眸精神,想着年轻的时候,必然也是个美人,她拄着一根漆黑镀金龙头拐杖踱步过来,招手唤了多喜,轻声说了句:“好孩子,你该去练功了。”
多喜明显不愿意,凑在老人家臂弯里撒娇:“祖师奶奶,晚些吧,我听你们说完我再去。”
祖师奶奶单挑出一根细长的食指,只是一根指头,便是轻易地推开多喜,语气里多了几分严厉:“去。”
孩童的眼眸顿时没了光彩,他熟稔地解开衣衫,露出幼小的胸膛臂膀。
毛胜男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小小的年纪,这胸口后背全是碎如米粒的伤口,伤口泛紫,有些邪门。
多喜光着上半身,小手小脚,一下就爬进了那尊青铜大鼎,大鼎里似有什么东西在动,多喜在里头发出几声呜咽和闷响,祖师奶奶只用龙头拐杖轻轻敲了一下大鼎的肚子:“不准哭哦。”
祖师奶奶再转过头,看着等在门口的毛胜男,毛胜男已经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龙头拐杖敲了敲茶海旁边的一个雕花扶手木椅子。
“坐吧。”
茶水已经备好,一边喝茶一边听着多喜练功发出的轻哭,这老太婆,未免也残忍了。
毛胜男屁股还没坐稳,祖师奶奶便开口:“听说,是你破了鬼阵”
“是我们。”毛胜男不敢居功,“我们是治鬼管理局的,五大分局,一起破的,只因为……。”
“好好的鬼阵,你们破了它干什么呢”
“什么”
祖师奶奶像是不领情:“我说,那鬼阵在那儿都三四十年了,一直和苗寨相安无事,我们不想出去,也不想管你们人间的事儿,外头不好,有鬼阵在,至少寨子里的年轻姑娘们,能老老实实地待着,还能活命,你们破了鬼阵,便是破了她们心头的一个禁锢,往后,苗寨的日子就不太平了。”
毛胜男深知自己来此处的目的,正色说道:“苗老太太,外头的日子,早就不太平了。”毛胜男掏出自己进来前从佟小石那儿取过来的资料,那是全国各地出现的聚魂阵的照片,她在茶海上一一摊开,给祖师奶奶解说:“苗老太太,您看,这是全国各地出现的聚魂阵,阵法犀利,这阵法,只有苗家人会,我们研究过,倒不是这阵法有多难,而是这阵法必有苗家人的血作为引子才能生效,苗老太太,苗家出了逆徒,苗寨自诩正直忠烈,这事儿……。”
“哦,我们不管。”祖师奶奶轻飘飘的一句,“还有,谁告诉你我姓苗了”
苗家人如此尊敬的祖师奶奶,不姓苗不是整个苗寨里的人都是姓苗的吗
毛胜男略微有些尴尬,她没想到拒绝来得这么快。
“那……老太太,可能是我言辞太直接。”毛胜男缓了缓,“我并非说一定是有苗家人作乱,也许是苗家的术法被人利用了,毕竟,咱们管理局对苗家的事儿知道得太少,如今除了派人持续守在阵法周围,我们没办法破解,还请老太太能伸出援手。”
“那便不要破。”
“老太太,我没懂您的意思。”毛胜男心里头已经燃起了怒火的小火苗。
“为什么要破”祖师奶奶笑了,“既然破不了,就别破,遵循天命,也是修道的一条路子。”
“那全天下人的性命……!”